八月二十二,经过长达半个月的长途跋涉,浩浩荡荡的迎驾使团队伍抵达了京畿西南郊良乡县。此处距离北京城不过百余里的路程了。
本来,湖北安陆到京城,虽然距离很远。但是一路官道通畅,车马齐备,其实根本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正常赶路,十天便也到京城了。
况且,一路上,毛澄等人还不断的催促,不断的敦促车队快些行进。因为杨廷和可是交代清楚了,要求毛澄必须尽快将新皇迎接到京城来,越快越好。
但是,无论毛澄等人怎么催促,却也无法让那位即将登基的新皇朱厚熜加快速度。相反,朱厚熜似乎将此次进京的过程当成了一次登基以后的出巡。路上每经一处州府,都要接见当地官员,搞得排场十足。
这一路,见了州府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本来许多州府官员压根还没得到新皇即将登基的消息。被朱厚熜这么一搞,几乎尽人皆知了。
没有人知道朱厚熜为什么这么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作为一个心机颇深,计谋出众之人,朱厚熜踏出安陆州兴王府府门之后,他便告诉自己,自己人生真正的挑战要开始了。
他并没有将父王朱佑杬的告诫当成耳边风,他对于朝廷中格局个发生的事情早也有所耳闻。杨廷和的那封信提出的要求如此露骨,其实已经让朱厚熜感觉到了即将面临的压力。杨廷和这帮人就像是一座座大山挡在那里,自己似乎像个待宰的羔羊一般只能听他们的摆布。
然而,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他却没有退缩。谁是羊,谁是狼,还说不定呢。
抵达良乡县的当天傍晚,朱厚熜召集了徐光祚毛澄等迎驾使团成员,明确告诉他们说,他不想进京了,不想当这个皇帝了。
众人大惊失色,忙问缘由。
朱厚熜抹着眼泪道:“我本来是愿意的,可是走了这半个月,吃的喝的用的都已经很不习惯了,让我很不开心。本来我每天能见到我的父王和母亲,能见到我的弟弟妹妹们。昨天我忽然想到,我一旦做了皇上,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的心里忽然很难过,很痛苦。所以,这皇帝我不想做了,我现在只想回安陆兴王府去,陪着爹娘和弟弟妹妹们一起,打打猎,四处游逛,自由自在。”
众人登时无语。毛澄忙道:“吃喝用度这些,宫中什么没有?将来世子登基之后,爱吃什么口味的,爱穿什么衣衫,那还用担心?自是有人会安排的好好的。至于兴王夫妇,世子要是想念他们,可以召他们进宫见面嘛,又不是见不了面。”
众人纷纷附和道:“对对对,毛大人说的很是。”
朱厚熜摇头道:“你们也莫要骗我,莫以为我不知道宫中规矩。我父王和先皇还是亲兄弟呢,也不能经常进宫见面。我虽能见到我父母兄弟,还不是只能粗略一见,再也不能经常厮守了。除非你们答应我,登基以后让我可以将我父母接进宫去住。让我们时常见面。”
毛澄头都大了,这位爷这时候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是因为思念父母,少年人没有出惯远门有些不习惯。但是这一路上也没见他不开心的样子。反倒是接见官员,体察民情,把自己已经当皇帝看了。眼下突然来这么一出,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况且,他要将父母接入宫中,那是违背太后旨意的。朱厚熜是要继承皇嗣,认太后为母,先皇为父的。他的父母进了宫,那太后算什么?这岂非是变相的违背私下里的约定?
“世子莫要耍小性子小脾气,当早些进京城即位。大明臣民上下都盼着新皇登基。江山社稷需要您去执掌。怎可因儿女之情而误了大事。”毛澄沉声道。
众人也纷纷劝解。但朱厚熜就是不答应。
朱厚熜对众人说道:“除非你们答应我,我可以将我父母兄弟接进宫中居住。否则这个皇帝我便不做了。你们可以去让别人做,我朱厚熜没这个福分。你们若想逼迫我的话,我便死给你们看。逼我,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毛澄等人气的要命,可是也不能用强。退下来之后,和几位迎驾的大人一商议,大学士梁储建议赶紧回京城将此事禀报杨廷和,请他定夺。
毛澄一想,也只能如此。不管怎么样,这事儿还得杨首辅和太后做主才成。于是毛澄便和驸马都尉崔元一起连夜回京城去见杨廷和禀报此事。
朱厚熜的举动当然是故意的,他当然不会因为饮食不习惯,或者什么思念父母兄弟姐妹便不肯当皇上。朱厚熜和兴王夫妇的感情确实很好,但也没有到时时离不开的地步。
朱厚熜其实一开始便想好了这一出,他不可能让杨廷和他们顺顺利利的便将自己迎入京城,他要给杨廷和他们制造一些小麻烦,让他们捉急上火,让他们不知所措。
从安陆州出来之后,朱厚熜便不断的故意耽搁,拖延时间。拖延时间的目的当然不是急着过什么皇帝的瘾,而是朱厚熜知道,自己接受太后诏书,成为新皇的消息需要时间扩散。
朱厚熜知道,拖延的时间越久,消息扩散的范围越大,便越没有变数。
他就是要利用这已经天下皆知的覆水难收的局面,让那些以为自己是要去当傀儡的人难堪,让他们恼火。逼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