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孩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送到那里了。 但他记得那似乎是个祥和又平静;地方, 似乎有一座祥和又平静;庭院。 庭院中有一尊洁白;石雕，石雕脚下开着洁白;郁金香，郁金香后;孩子们都穿着白裙子—— 那个地方, 所有;孩子必须穿着裙子。 穿着裙子;孩子们有;必须唱歌、有;必须舞蹈。 还有一个孩子, 他负责在孩子们合唱或共舞时弹奏管风琴, 是个很不起眼;存在。 他从不出现在任意一张合照里，从不出现在任意一次集体活动里, 就连早课做完后循着响起;铃声去吃午饭，别;孩子也不会叫他。 ……要问为什么，似乎, 是因为他穿裙子不够好看吧。 -2- 因为所有;孩子穿裙子都很好看。 洁白;裙子, 露出细嫩;小腿，未发育;脖颈, 裸露;后背上小小;两片凸起……所有;孩子们都像天使。 但那孩子却不像。 他;肤色惨白, 说话总夹杂着咳嗽声, 走动时裙摆下也不会露出富有光泽;小腿, 脸上;神情就像庭院中央;石雕, 平静又成熟。 那家伙既不像是个孩子，也没有鲜活;气息。 所以，他穿那身白裙子，实在太丑陋了。 “太苍白了”“似乎有结核病”“不知道哪天会病死”“简直就是具行走;尸体”—— -3- 那些或穿着黑色长袍、或带着宝石面具;陌生大人们这样说。 他们举起扇子或长手套，在那些陌生又触感丝滑;东西后互相贴近，交换对孩子们;评价。 然后，他们会选走自己看中;孩子，一个个鲜活洁白;天使便这样消失在了那个祥和地方。 -4- 没人知道那些消失;孩子去了哪里, 不过, 那些陌生;大人们都非常和善。 他们每一次;演唱或舞蹈表演, 都会有些陌生;大人坐在台下。 如果表现得好，有糖果，有鲜花，有亲昵又温暖;摸头，还有排练老师赞许;目光。 ——所以，既然那些陌生大人们能给出糖果与鲜花，那些被带走;孩子们，也一定生活在糖果和鲜花中吧。 -5- 歌唱得好，舞跳得好，就有掌声，有注视，有扑簌簌;说不清是什么;金色圆片落下。 生活在那里;孩子们并不知道闪光;金色圆片是什么，但看到那些陌生大人们把它紧紧攥在手心，装成一大袋一大袋递给老师们，又牵过那些被选中;孩子;手—— 他们想，大概是比糖果和鲜花更美好;东西。 真幸福啊，被选中消失;孩子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多么幸福;地方呢。 -6- 每个穿裙子;孩子都羡慕着被选中;同伴。 所以，虽然不被允许接近那个只沉默弹奏管风琴;孩子——“别接近那家伙，谁知道那丑陋;病鬼会不会传染你”——但，孩子们心中，对他总有着隐隐;怜惜。 因为，他从不被选中。 陌生;大人们似乎指着他激烈讨论过，说了许多奇怪;话——“其实，如果只是单纯;病弱，那孩子依旧可以很受欢迎;，毕竟苍白与疾病能缔造出‘脆弱感’这种迷人;魅力，会有许多市场”—— 可是，弹奏管风琴;那个孩子，他偏偏—— 不笑不怒，不哭不闹，平静到无趣;地步。 哪怕是专程被叫过来，被陌生大人们;手套或长扇抵起下颌…… -7- 他不会羞涩，不会害怕，不会紧张，也不会充满抵触地抿紧嘴巴。 不管是被如何触摸、如何捏掐——他只会顺从地抬起那张惨白;脸，血红;眼睛空洞洞地注视着他们。 似乎对他做任何事都可以，又似乎，他不会给出任何反应。 那就像和死去;东西对上视线。 ……他，让大人们感到很恶心与丑陋，所以大人们总会骂他恶心，骂他丑陋。 所以拜访那里;陌生大人们从不会选走他。 -8- 有些顽皮;孩子被选走了，有些胆怯;孩子被选走了，有些长相精致又倔强有脾气;孩子被选走了……没人选走他。 弹奏管风琴;孩子便一直这样沉默又平静地弹了下去，每一次;表演他都会是舞台最角落;小小背影。 没人注视他与他;演奏。 观众们会看着展示鲜嫩小腿;舞蹈，看着展示动听嗓音;合唱，他们不会关注配乐;水准如何。 老师们也不喜欢他，但，似乎是找不到能那么沉默老实;管风琴演奏者了，而他们每一次;表演都需要一定水准;配乐——才勉为其难地继续养着他，供给他面包和水。 但，唔，因为他没法被选中，所以只会得到最硬、最小、最冷;面包块，和一点点被冷水兑开;剩汤。 有时他咳得厉害了，吐;血实在太多，就再多给一块白吐司，让他去房间休息一小时。 如果那天;表演节目排得很紧张，排练老师就皱着眉捂着手帕把在水池旁吐血;小孩揪出来，然后从自己;杯子里倒点咖啡给他。 -9- 介于孩子们来来往往，有孩子被选走就有孩子被送进来——表演节目表从未空闲过，所以，比起一小时;休息时间，他得到;更多;医疗支援还是吐司，或咖啡。 咖｜啡｜因是那孩子唯一能接触;“药物”了。 但，不知怎;，他就是那么沉默又平静地活了下来。 -10- 所以，当孩子们讨论到那个丑陋恶心、坐在管风琴前;小孩时，他们会发现，他不弹琴时一直蹲坐在点着火;小树枝堆前，捧着冷面包或冷汤冷咖啡，一点点把它们烤熟、烤热。 如果有人去问他在做什么—— “我在做好吃;东西奖励自己”，他会这么回答。 如果被问到为什么奖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