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先生。”侯爵夫人在演出结束后第一个开口,“您是否还愿意为大家分享指摘?比如关于您对于第三阶段的预测,或关于这部弦乐四重奏。”
“我的职责只有音乐本身。”范宁朗声开口,“其余是非得失,全交予乐评家和学者同行们定论…另外,由衷感谢四位演奏者。”
他向乐手们微微躬身致敬,引发了不少绅士淑女们效彷动作。
“您表达了对艺术的纯粹与忠诚。”侯爵夫人微笑侧身,望向宾客,“那么各位呢?我们简单地发表完感想,就进入沙龙下半场自由讨论。”
“那个,我,我可以先说吗?”希兰柔弱的声音响起,她的声线在起初的单词上抖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如初。
“当然可以,可爱的小姑娘,你的琴技令我着迷。”侯爵夫人递去鼓励的眼神。
很少被这么多社会名流在聚光灯下环视,希兰的表情有点胆怯,但提着琴坚定地开口:“这是卡…范宁先生用以参加毕业音乐会作品选拔大赛的复试作品,嗯,已经报送至城市音乐厅,希望…希望女士先生们,喜欢的话可以支持一下他。”
小姑娘说完后望向了范宁,有些不好意思又如释重负,但眼神彷佛在表示,“我说过要帮你拉票的”!
罗尹望向了范宁,又望了望希兰,再看向自己母亲,最后抬头露出思考神色。
...刚刚如果是自己先开口这样表示会不会更好?
侯爵夫人闻言一笑:“这部弦乐四重奏题献给了麦克亚当家族,我想我就不用额外表述自己的立场了,不过今天的确也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此多圣来尼亚大学的教授先生们在首演现场…”
“按照评选规则,校方行政领导不宜投票。”赫胥黎副校长这时朗声开口,“不过这不妨碍我作出个人评价,这部作品和我的预想完全不同…”
“我设想的所谓‘优秀学生作品’,无非是堆砌华丽技巧——或执着于写出一条绵延柔美的浪漫主义风格旋律,或沉迷于构造迥异的和声、繁复的织体,再者有野心的自命不凡之人,偏好于宏大叙事,试图强行给听众讲道理,其实输出的全是幼稚的私货…”
“而这部弦乐四重奏,老实说,演奏仅仅过去三分钟,我就已经推翻了自己之前的预期,并且拉满了对后续乐章的全部期待感,它具有天才级别的手笔。”
在即兴演奏上听过范宁演奏的许茨副院长,此时也发言补充:“鲜明的音乐形象,炉火纯青的对位技巧,没有一个音符多余,戏剧张力却近乎溢出…”
“…我回去一定会拿它举例,狠狠批评院里那些写作时喜欢堆砌八度和双音、或动不动就写一串大和弦的家伙!你们要知道,这种作品对他们的说服力,和小品比起来是不一样的!”
大家纷纷表示认同,小型作品的成功可用灵感爆发来解释,但这种作品的诞生,绝对离不开深厚的音乐造诣和神圣的艺术启示。
不少音乐素养深厚的宾客,此时觉得幸亏范宁先生是一名有知者,这使得他们不至于过度怀疑人生。
“卡洛恩·范·宁先生,我准备回去后,在《提欧来恩文化周报》发文。”
说这句话的,正是那位年消费额1000磅,之前系统梳理了“标题音乐”和“纯音乐”50年纷争史的绅士:“无论是第一乐章的奏鸣曲式,第二乐章的和声变奏,都显示出您的作曲技法继承了纯正的本格主义遗风…但另一方面,标题性的注解不仅没使音乐变得狭隘,反而带来了深刻的人文关怀和哲思…”
“虽然您没用文字解释那个结论,但我已经领悟到了什么:浪漫主义前进的方向,是深化拓展古典美学逻辑的同时,表达自我的浓烈情感,并挖掘这个时代更为丰富的人文内涵…我会尝试从音乐美学的‘形式’与‘内容’两方面展开论述...当然,这需要一定的时间,系统的论述需要搜集更多的资料,但至少能赶在希兰小姑娘刚刚提及的复试落幕前见刊...”
他的发言赢得了宾客们的喝彩,某些金句式的总结更是被不少人记录在了便笺纸上。
“这是我的名片。”绅士回座位时同范宁握了握手。
唐·耶图斯,《提欧来恩文化周报》音乐专栏主编。
范宁道谢接过,慎重装进胸口口袋,然后说道:“抱歉,我还在校,所以没有制作名片。”
“无妨,我常年往返各大城市听音乐会,欢迎您来圣塔兰堡的报社做客。”
至此沙龙上半场结束,自由讨论兼社交的环节到来。
五人先是聚在一起,范宁开了一瓶香槟,庆祝在首演中各位的完美表现。
卢重申了关于题献预定的需求,与范宁私下聊了一会帝都圣塔兰堡的地铁运行盛况、聚会上淑女们的着装吸引力评价、学校交响乐团排练新年音乐会的动向后,端着一杯红酒汇入了流动社交大队伍中。
在结束和卢的谈话后,范宁去了一趟盥洗室,在回来的路上惨遭围堵长达半个多小时。
“卡洛恩,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诶?你手里捏着的这厚厚一摞是什么?”希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