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端坐王莽身穿紫袍,他屈膝跪坐在莞草编织而成的莞席上,上身挺得笔直。按理来说这并不是朝会,但是多年儒家礼制的熏陶让王莽即使是独自身处,也不能稍有懈怠。
他面前的桌案上,古鼎正在烹煮着茶叶,汉代的烹茶过程尤为复杂,农人将采集的茶叶制成茶饼,在饮用之前还要经历在火上炙烤,最后捣成粉末,在烹煮的时候还要掺入多样的辅料,最后才能一起饮用。
这样的过程是尤其烦琐的,甚至可以磨炼人的心性,所以即便滋味算不上太好,他还是很满意的。
然而烹煮好的新茶,还没有来得及送入口中。
报信郎中战战兢兢地跪着殿门之外,一声也不敢多言,王莽身旁的内侍立刻匆忙的迎了上去,两个人低声交谈片刻,脸色都不太好看。
“何事?”
王莽老迈的声音隐隐透露着疲惫,他颤抖的手最终没能拿稳那青铜的杯盏。那杯盏就跌落到了地上,滚沸的茶汤就尽数洒在了地上,甚至有一些溅到了他的衣襟,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只低声发问。
很显然,虽然他表面上强装镇定,但是实际上内心早已惊慌。
“回陛下。”内侍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是战报,前方派来了使者。”
“哦?是什么样的战报,传使者进宫。”
听到这一句话,内侍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口中求饶:“回陛下,陛下饶命……大将军兵败目前被反贼围困,仅有一小队人马突围成功,最后仅有数人抵达长安,现如今已经……命悬一线了。”
“哈哈哈哈……”王莽无能狂笑了起来,他这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笑起来更是狰狞可怖,桌案上的竹简被他推倒一地,连带着烹茶的古鼎还有烧着炽热的木炭,都直接地被他推翻在了地上。
内侍的头被其中的竹简砸中,但是却根本不敢喊疼,知道他见到烧红了的木炭也被打翻在了地上,他拼命的想要去抢救:“陛下,陛下,未央宫危险,现在已经有失火的征兆,请陛下移步。来人啊,快来人啊!救驾!”
然而王莽就如同疯癫一般,他倏然起身,手指着上天说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臣莽,上敬天地,下孝鬼神!汉室本衰微,臣必取而代之。何哉?何哉!”
“为何这天命之子还是刘氏的后人!上天若觉得莽不配为人君,为何又将社稷交付于莽!为何不降下天雷,惩罚臣莽!”
未央宫整体的框架是木质结构,别说是木炭,就算是一点小小的火星都有失火的风险。汹涌的火舌攀上了锦屏,吞噬了桌案,又蔓延到了王莽的紫袍上。
可是他还在做着忘我陈述,内侍倒是忠心一边叫人,一边想办法扑灭王莽身上的火焰,他不断哭嚎叫嚷着:“陛下、陛下啊……”
未央宫内,登时一片大乱。
新朝始建国六年,王莽的一系列改革已经维持不下去了。这辆历史的马车必然沿着一定的轨迹不断向前奔腾,而新朝的缰绳却已经腐烂破败
。
他下诏征召黎庶开垦荒地,许诺把这些开垦来的土地分给他们。然而,各郡县的官吏却把此事当成政绩,采用强逼的方式征发这些黎庶,调集他们到蛮荒之地去开辟荒地,整户人家上到老人,下到孩子,就算是服徭役一也没有这样凄苦。
丧失了土地的佃租农户有些宁愿把自己卖身为奴,也不愿意背井离乡。这些被征召去开垦荒地的普通黎庶也有大约五分之一都死在了路上,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准备的口粮被层层剥削,并没有分发给这些黎庶。而最后真正开垦的土地,也由于很多原因并不富饶,亩产偏低。
由于征召黎庶,造成了国库财政的多余支出,于是王莽不得已又一次发布政令,提高赋税。这一下子刚刚维持了平衡的农户再一次破产,这些新开垦出来的土地又单方向的流向了豪强士族。
他的改革不但没有成果,反而进一步的激化了西汉末年本就十分尖锐的矛盾,于是各地再次起兵。
原本归附于西汉的各个民族政权,由于看到天下衰微,都各自脱离而去。然而这些政权只是名义上不愿意称臣,并没有对新朝构成实际上的威胁。
王莽却选择在错误的时间发兵征讨,结果苦于军费不足,征召来的兵卒没有经过多少训练,又在陌生的环境作战,最后大败,导致他进一步丧失民心。
对于这样的结果,大臣上书,王莽仍然不愿意采纳意见,反而认为是刘氏宗族鼓动,于是又用各种理由大肆铲除异己,杀戮刘氏宗亲。
一年以前。
南阳,十四岁的刘秀看到官吏当街伤人,上前阻拦,却发现是小吏为了推行政令,强行拘捕此人去开荒。
那人约摸是二十来岁的年纪,面黄肌瘦,显然是因为家贫而营养不良,面对官吏强行推行政令,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人饶命,我上有老母,下有弟妹,如今与人耕佣还勉强混口饭吃,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那小吏不依不饶,“你是在质疑陛下的政令?想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不肯卖身,又违抗陛下的诏令,是想死不成!”
那人仍然连连告饶,小吏突然眯缝起眼睛来:“不去倒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