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害怕什么?”夜尧轻轻重复了一遍。
他也想知道这一点,恐惧是埋藏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私密,或许有时候自己都察觉不到。
眼前人离他很近,又离他很远。如果能知道……会不会走得更近一些?
但他更希望对方不用再经历任何苦难。
如果以惊险程度来说,游凭声这辈子经历过数不清的恐惧时刻,许多次他当时应对得都不够冷静从容,但那些终究已经过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只是一段记忆而已,他偶尔将某些记忆翻出来也只是用来进行反思、总结,精进自己。
所以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别想,以你的能力,一定能一直保持清醒。”夜尧轻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即使陷入幻境也没关系,不是有我和怀咎大师在吗?大师会立即唤醒你的。”
怀咎颔首,说自己会尽力而为。
游凭声于是不再多想,挑了挑眉问对方:“那你呢?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嗯……”夜尧露出沉思模样,过了会儿笑吟吟地说:“我胆子很小的,害怕的东西很多。”
“真要说一个的话……”他琢磨着道:“应该是魔尊游凭声吧,我以前真的特别怕他,时常做被他吃掉的噩梦。”
噩梦本人:“……”
夜尧边走边叹了口气:“真的很吓人啊,每次我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觉。总觉得一抬头就会看到窗外站着一个人影,惨白的脸上生着一张深渊巨口,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挂着肉沫的尖牙,眼睛两个窟窿里是两团红色鬼火……”
游凭声:“……”
你还挺会编造恐怖故事的。
正回忆童年阴影的夜尧忽然停住,前方浓雾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又高又大,四肢却是扭曲的,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在地上移动。
他打了一个激灵,几乎以为自己回忆得太深入,掉进幻境里了。
下一秒夜尧反应过来,如果真的陷入幻境,自己是不会有“陷入幻境”这种意识的。
三人走进,发现是一个修士在地上扭动,关节几乎被自己反折过来,表情全是痛苦与恐惧。
看着很是诡异,旁观者都觉折磨的程度。
怀咎立即念诵清心明神咒,只针对少数人的时候,他消耗的力气小得多,针对性也更强。此人陷入幻境并不很深,过了一会儿睁开了眼。
吃下疗伤丹药,他红肿的关节渐渐恢复,听到夜尧问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眼中闪过极致的惊惧神色。
“我、我回到了幼年的时候,被人贩子反折四肢塞进箱子里……好黑,好痛,挤得我喘不过气……”即使明白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他仍然心有余悸,浑身发颤:“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根本就不记得啊!难怪我一进狭小封闭的空间就觉得窒息……”
“他这是什么病
?”
夜尧问。
“幽闭恐惧症。”
夜尧“唔”了一声,又问:“那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件事?”
“选择性失忆,人在受刺激过度的时候,大脑为了防止太过痛苦导致崩溃,有时会主动遗忘,但潜意识里还会……”游凭声解释了两句,说到一半觉得累,恹烦道:“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我又不是医修。”
夜尧眨眨眼:“我好奇嘛,你说的这些医修说不定也不知道呢。”
夜尧就是很喜欢问他些有的没的,不管有意义还是没意义,他比平时多说两个字也足够让人愉快。
“原来是这样?”人高马大的男修脸上全是涕泪,绝望道:“夜道友,我该怎么办才好?再回到那段记忆我会疯的!”
夜尧将自己的解决方式告诉他,摆出风险让他自己决定。男修忙不迭点头,说愿意接受心魔历练,即使死在里面也是他自己的命。
阵法很大,还有至少数十人散落在迷雾里,大多数已然陷入幻境。
怀咎尽力施救,能被唤醒的人相比起来心志更为坚韧,夜尧征得他们的同意将他们投入溯世镜中。
期间遇到了孤身一人的云菡。
她竟然也沉入幻境里,被怀咎唤醒后,怔然许久。
修无情道的人本不该这么容易被幻境迷惑。
她苦笑着抹去眼角泪水,疲惫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我足够潇洒,已经放下过去了,原来还没看破吗?”
夜尧道:“云道友一向对那件事避而不谈,是真的忘记了,还是不想提起呢?”
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愈合,但伤疤依旧存在,倘若一直将其捂在不见天日的衣袖里,偶然看到难免被刺痛视线。
“或许你说得对。”云菡神色郁郁道:“那就拜托你了,希望我能借你的灵器看明白吧。”
其实云菡早已察觉自己遇到了瓶颈,她已在金丹后期停滞了近二十年。
金丹修士的寿数有五百年,二十年听起来似乎不值一提,可在那件事之前,她曾自诩天才,修炼之途一帆风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平庸地蹉跎岁月。
若能借机勘破心魔,将是她道途上的一大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