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厌被捏出青紫手印的下巴微微扬起,离开了游凭声的视线,即使外表再狼狈也看不出半点先前的卑微。
他本就是上位者,倨傲看着夜尧的目光,犹如在看跪地臣服于自己的教众。
正道中人最在乎脸面,他满心恶意,要以蔑视的目光让夜尧感到屈辱。
没想到夜尧从善如流:“求你了。”
婪厌:“……”
堂堂因缘合道体原来这么没皮没脸?
“求”字从夜尧口中脱出比白开水还要平淡,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折辱对方的快感。
婪厌阴郁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跪下才有诚意。”
夜尧耸耸肩,既不惊讶也不懊恼,“哈。就知道你要反悔,玩儿不起就别玩儿。”
“他永远不可能亲口告诉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主动权在我手里,你若想知道答案,只能按我说的做。”婪厌冷笑着继续刺激他,“你们正道不是最擅长表里不一?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离开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你跪下给我磕过头。”
换个正道修士在这里,大概早就被他气得露出羞辱神色了,夜尧却笑了一声。
“主动权在你手里?”他勾了勾唇,手中寒光一闪,“现在呢?”
裁云剑拦在婪厌细长的脖颈间,带着森冷的胁迫感。
夜尧威逼人的流程居然很熟练,毫不惭愧,还有心情戏谑:“你说的很对,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我做点儿什么趁人之危、痛打落水狗的好事,也没人能看见说我胜之不武。”
“——怎么样,要不要为了活命告诉我?”
婪厌是元婴后期,如果在自己的最佳状态,是不可能这样轻松落在夜尧手里的。
所以这句“趁人之危”说的一点儿也不假。
这显然不属于正道光明正大的操守,不过夜尧已经先指责了自己,说明他打算理直气壮了。
夜黑风高,正适合抛弃道德做点儿不道德的事嘛。
比起想象中古板正直的正道中人,显然眼前这种不拘手段的混不吝更难对付。
婪厌阴恻恻看着他,颈间忽然一疼。
夜尧在他颈侧划出一道血痕,装模作样说了声抱歉:“你的眼神吓到我了,不小心手抖了一下,不介意吧?”
婪厌看他的目光全然是杀意了。但剑在颈边,他不得不妥协,十分能屈能伸,“好,只要你肯放了我,我告诉你。”
夜尧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婪厌嘴唇动了动:“他是……”
黑雾骤然弥漫,不远处一棵树枝叶颤了颤,一道人影从树上扑来!
视线一眨眼被遮住,凌厉攻击兜头罩下。
早已心中警惕的夜尧后仰躲过偷袭,同时剑尖往前一递,划过皮肉的感觉传到掌心,但婪厌及时避开,大概只在他脖子上划了道口子。
一击不中,老七回身扶起婪厌
迅速飞离。
夜尧屏息吃下一颗避毒丹,
快速离开毒雾的范围时,
林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玩毒的果然狡诈。
夜尧:“嘁。”
他收起裁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深沉的黑眸掠过那颗被粗暴撞断的大树。
果然,他一直奇怪于婪厌的态度,像他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因过往的情谊便对如今比自己修为低的人客气。
以他看到的情景推测,禾雀应该是用了某种手段控制了婪厌,才能稳稳掌控对方。
大概率是某种毒物。听说度厄教的教众都被一种叫牵厄蛊的蛊毒控制,性命系在教主手上。
难道婪厌不仅控制着手下,自己也被这种蛊毒控制着?
呵,活该。夜尧幸灾乐祸地想。
至于禾雀的真实身份……他抬手按在胸膛上,压了压不自觉失常的心跳。
夜凉如水,风吹动摇曳的枝叶,在夜尧微凝的眉眼上投下暗色树影。
理智与逻辑捉到迷雾重重下的真相之前,直觉先一步隐隐作祟,像是某种不妙的预兆。
夜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定了定神。
其实如今比起禾雀的真实身份,他更在意的是藤列算出的不祥卦象。
“龙游浅底,待时而动。”
这应该指的是他修为跌落重修,正在积攒力量,等待时机突破某种艰难目标。
“阴云缠身,九死无生。”
这是在说他运道极差……危机重重,前路渺茫。
夜尧不懂得解卦,但这十六字卦语里满是扑面而来的晦暗味道。
他想起对方结婴时的恐怖天象,同时也想起了他说自己“为天道不容”时玩笑似的表情。
真的只是随口玩笑吗?
越是接近谜团中心,缭绕在眼前的雾气便越发浓郁,仿佛凝结起来黏着了他混乱的思绪。但这已是仅有的最后屏障,只要他不顾一切将其拨开,便能触及自己渴望已久的真实。
去问当事人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夜尧想,有机会还是要找藤列问一问。
*
华谦满心都是去洪荒海采药,但他刚刚重新接手丹盟,还要收拾赖天南留下的烂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