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季野重新生了火给季老太太熬药。陈凝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持一把蒲扇往炉膛里扇着风。这回她没怎么跟他说话, 也没怎么看他。但两个人之间都不再像之前那样不自在, 相处时多少随意了一些。
照顾季老太太喝完药后,陈凝就回了房间,没再出来。季野也不好打扰他,就坐在书桌前, 拉开抽屉, 拿出一块印石开始刻字。
这个印是高跃翔请他帮忙刻的, 就剩一点收尾工作, 他忙了两个小时就刻完了。
他把那印石收好,顺手打开抽屉里的一个木盒,那木盒里躺着十几块各种颜色和材质的印石。
盒子打开后, 他的眼神停留在一块半个手掌大的桃花冻石上。
这块桃花冻属于寿山石的一种,底色是凝乳状的白。在白色透明的石质中, 包含着片片桃花瓣一样的细点或斑块。这些细点和斑块疏密有致,浓淡相宜,如同沉浮于春水中,极是娇艳。
他在几年前得到了这块石头,一直不知道该用它做什么好,总觉得它跟自己不相配。可这时他却想到了陈凝,忽然觉得, 这桃花冻太适合她了。
把玩了一会儿, 他将那桃花冻放了回去, 将盒子盖好,关上抽屉,回到了床上。
双手拢在脑后靠了一会儿, 想到第二天要带陈凝出门,他又下了床,把枕头挪开,掀开褥子,从褥子下拿起两个牛皮纸信封。
一个信封里装的是他这两个月的工资。他平时花销少,工资大部分都会剩下,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存上一笔,这两个月还没去存。
另一个信封里装的则是几种票,除了粮票,还有布票、工业票。
那些钱他拿了一半,又抽了几种票,把其他的钱和票又放回褥子下边,这才又躺了回去。
次日早九点半,两个人就坐公交车到了工人俱乐部。从门外踏进影院,视线突然变暗,陈凝眼睛一时间有点不适应,看不清脚下的台阶。
她没来过这地方,对这里的环境自然不熟悉。怕摔倒在地滚下去,她就停下来,打算等眼睛适应之后,能看清台阶的时候再走。
这时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胳膊,牵着她往里走。耳边传来季野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我带你走吧,里边有点暗。”
陈凝又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清冽的味道,有点皂香,也有别的味。她没有挣扎,由季野牵着,直走到中排靠右的地方。看着她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季野才松开手。
影院里光线暗淡,所以陈凝看不到,季野的脸又烧了起来。他伸出手掌在裤子上搓了搓,等心情平静了一些,才往里走到陈凝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这次来看的是内部电影,要十点才开始上映。这时距离上映还差十几分钟,两个人都安静地坐着。季野见陈凝把手臂搭在扶手上,他就把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免得再跟陈凝碰到。
等待的时候,观众陆续开始入座,有光从侧面投到前方的白色幕布上。电影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始了,上映的是罗马尼亚的经典电影桥。陈凝以前在小破站上看过解说,但没有看完整个片子。
片子一开始,她的注意力就被影片吸引了。哪怕那屏幕上的画质并不够好,她还是觉得电影太精彩了。
只是她看了十多分钟,就听到了异常的声音。瞧了一眼,就看到前座的两个人不只脑袋凑到了一起,连嘴唇也沾上了,正忘我的亲着。
别人都投入地看着电影,又有黑暗帮忙掩饰,如果不是她正好坐在那两个人身后,很可能也注意不到那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
那声音细细密密地传入耳中,陈凝敢肯定,季野一定听得清清楚楚。她下意识看了眼季野,见他脑袋微垂着。因为光线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凝
她上大学时,每到傍晚时分,学校湖边就有许多情侣忘我的亲热。所以前边那两个人的小动作对于陈凝来说真不算什么,但她想季野一定又不自在了。
虽说这时代对人性的压制挺严酷的,思想也普遍保守,可是有压制就会有反弹,大胆的人也从来就不会缺席。
陈凝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放下手臂,重新专心看电影。
季野本来也被电影吸引住了,可那声音如同魔咒一样,清晰无比地传到他耳中,听得他心里焦躁。
十分钟后,那两个人才分开,季野缓缓吐出一口气,注意力总算投到了幕布上。
这时电影已经演到游击队员们营救修桥工程师的情节,“老虎”和他带领的几个游击队员被德军抓住了,一排德军士兵站在他们身后准备射击。
此时,一首插曲萦绕在影院大厅中“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乡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
一股悲壮的情绪瞬间笼罩了周围,影院里开始响起涰泣声。陈凝也开始难受,鼻子酸酸的,她看着那些南斯拉夫游击队员为了炸桥,阻止德军撤退,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她比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