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蒸鲥鱼,台鲞煨肉,云林烧鹅,并一道芙蓉豆腐与小松菌,鲜香清淡,是方临渊最不喜欢的味道。
方临渊进屋时,赵璴正端坐在桌前,看着侍女们布菜。
见着方临渊进来,他淡笑着站起身,请方临渊入座:“侯爷来了。”
方临渊在桌前坐下,就听赵璴在旁说道:“今日的菜色是宫里带来的厨子做的,不知合不合侯爷胃口。”
房中的暖色的灯烛映照在赵璴脸上,在她面上镀上了一层融融的光晕。一时间便连他清冷过头的面容都柔软了几分。
方临渊却是清清楚楚地瞧见,他沉在灯光下的黑色眼瞳中,是对他自己每一瞬的神态举止冰冷的计算与衡量。
“夫人
费心了。”他转开了目光。
赵璴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赵璴对身侧的侍女们说道。“我来伺候侯爷用膳。”
安平侯府的下人们向来是松散惯了的,却在赵璴的面前一日之间被整肃齐整,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方临渊恍然之间像是置身宫中。
他身后的雁亭见状,忙向方临渊投来了征询的目光。
方临渊看了赵璴一眼,点了点头:“下去吧。”
而一直守在门外的吴兴海直到雁亭退下,才掩上了房门。
偌大的厅堂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你有什么话要说?”待四下无人,方临渊直截了当地问道。
却见赵璴神态自若地给他盛了一碗松茸汤。
“侯爷尝尝这个。”
伪造出的女声骤然消失,冰凉冷淡的原声却仍是那番平缓柔和的语气。配上那奉汤的修长双手,就像真的是个男人在与方临渊琴瑟和鸣似的。
方临渊后背一哆嗦。
“……你有事儿?”他警觉地看向赵璴。
只见赵璴一愣,继而一声低笑,随手将那碗汤端回去,兀自喝了一口。
“习惯了。”他轻飘飘地解释道。
热汤入喉,赵璴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像只餍足的毒蛇:“只是有人盯着不自在罢了,侯爷自便。”
方临渊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味同嚼蜡地吃起满桌索然无味的饭食。
两人默默用着饭,直到赵璴一碗汤饮尽,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倒确是有一件事要说。”他道。“今天上午,若非你长嫂看不见,你必然会引起怀疑。”
“府中再没别人,你只管放心。”方临渊说。
赵璴却摇头:“后日便要回宫拜谢,不会像今天这样简单。”
“你还要我陪你回宫?”方临渊一惊。
赵璴理所当然地扬了扬眉:“你做好准备。”
“我可曾答应过会与你同去?”方临渊反驳他。
“但你对我一往情深却是真的。”赵璴平静地陈述事实。
“谁对你……”
方临渊浑身一阵恶寒。
他要早知道他喜欢的是个蛇蝎男人……早知道,不如战死在玉门关痛快!
一往情深四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咬牙切齿地转言道:“……这事儿你能别再提了么。”
赵璴却混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不明白他在在意什么。
“所以,你要想清楚。我可以找到让皇上认为我惹你厌弃的证据,但是……”
“但是我满门的性命,你就不会再留了。”方临渊冷冷地打断了他。
赵璴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能换个新招式吗?”方临渊问他。
“招式从不在新旧,只胜在有用。”赵璴答道。
“你……”
“倒是你,要早换个新的爱慕对象,就能免去诸多烦恼了。”赵璴抬眼觑着他,淡淡提醒道。
方临渊:“……。”
这人不光心思狠厉,还恶劣到了极点。拿捏到了他的软肋便反复威胁,寻到了他的痛处就伸着指头使劲地戳。
一口气被堵在了肺管子里,许久之后,方临渊才硬邦邦地憋出一句话。
“好,我陪你演戏。不日之后,我便会回边关,无事不会再回京城,碍不着你的事。待你事成,我们二人和离,自此之后再无任何相干。”
说到这儿,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目逼视着赵璴,狠狠说道。
“但你要再提我为你做的蠢事,我舍出性命,也要与你玉石俱焚。”
啊,眼眶都气红了。
他不过好心规劝一句,让对方将情爱之类的累赘趁早扔了,却不知怎的竟惹怒了他。
看着方临渊冰冷威胁的神情,赵璴非但没有不悦,反倒从心底里生出了些鲜活的趣味。
就像一阵凶巴巴的风刮过经年覆雪的冰川,却只扬起一阵细雪,远远看去,像是经年寒冰之上飘扬而起的轻纱。
赵璴眉心微微一动,嘴角跟着扬起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