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些暴民当真暴起,撞开了门杀入府衙之中,他们的性命怎么办!
就在这时,方临渊抬起了手来。
却不是命令他们进攻,而是一个让他们收刀按兵的手令。
跟在身后的兵将们皆是一愣。
方临渊却不厌其烦,手令停在空中半天不动。
片刻,身后收刀的声音稀稀落落地响起,前头流民的呼喊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看方临渊。
却见将军翻身下了马,单手将佩刀悬在了马鞍上。
“将军!”身后的副将惊呼一声。
却见方临渊回过头来。
“您这是做什么,将军!”副将忙道。“这是一伙暴民,他们会杀人的!”
却见方临渊抬头看向他,声音平淡,却掷地有声。
“但是你没听到吗?”他问道。“他们没有饭吃了。”
——
方临渊将流火停在原处,接着转过身去,径直走向了那些流民。
站在那儿的一众流民后退了两步,却见他手无寸铁,一时面面相觑地犹豫着,举着的农具也渐渐落了下来。
他们人数有几百之众,方临渊却并不怕他们。
当真是要起事作乱的人,哪里有饿成皮包骨头的模样的?人总归要活,再善良敦厚者,也不能在被逼到没有生路时,还强要他们做温驯乖巧的良民。
方临渊想了一路,现在心下一片清明。
若他面前只是穷途末路、想要活下去的百姓,他抽不出刀来,即便死的是他自己。
他停在了那一众百姓面前,正对着的几人,正是刚才为首喊话的。
他们似乎从没见过像方临渊这样的官,一时间只是直勾勾的、畏惧而小心地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方临渊拿出了金灿灿的圣旨。
“吾乃十六卫将军,今日领受皇命,前来平息陇西七郡之乱。”他扬声说道。
“十六卫将军……”
“就是陇西那个,收回十八座城池的安平大将军!”
“方临渊,他是方临渊将军……”
流民当中隐约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为首的几个踌躇半天,终于有个人壮着胆子开了口。
“您是来捉拿我们的吗!”
“♖♖”
他说道。“事情还没有查清,若说捉拿,为时尚早。”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四下里鸦雀无声,唯独府衙之中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骚乱。
便见那位将军又开口了。
他扬起声音,似乎却不是对着他们在说,而是对府衙高高墙壁之后,躲藏着的那些官老爷。
“既诸位是要减免租税,不如我们就从这里查起。”他说。
“大宣除陛下恩赐之外,自有关于减免租税的律法。不如就请各位在此等候,先让我来看看去岁及今年的田亩收成有多少,租税又交了多少,留在你们手里的,还有多少。”
周遭的百姓们怔愣之后,面上纷纷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去年地里减产了一半有余,田租和粮税却是交齐了的!”
“难道去年就要减租吗?那我们交上去的粮食,还能不能退回来?”
“去年交完了税,留下的粮食过冬都难,孩子都快饿死了……”
周遭的人声当即嘈杂起来。
方临渊心下当即有了数。
他在路上看到那些明显消瘦得不正常的百姓时,心里就有了成算。
大宣自有律法,田亩减产几成便要减租,若减产再多,便要按律发放救济的粮食。
建阳郡明显一样都没做,这些百姓身上,明明连血都要被榨出来了。
至于他们账册作假?
方临渊来路时问过副将,素来官兵都只镇压保命,这些官吏自然也便不会多花心思,做干净几本账目去给空气看了。
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既然各位同意,那便劳烦诸位,让出一条路来吧。”他说。“否则府内的大人们,如何能将账簿送得出来呢?”
那些百姓竟真的在片刻之后,稀稀落落地在他面前让出了一条通行的路径。
府衙中人明显慌了,片刻之后,里头传来了一声高喝。
“方临渊!陛下让你前来镇压平乱,你怎敢抗旨!”
方临渊隐约能听出来,这时那位京官的声音。
周遭的百姓又露出慌乱的神色,纷纷看向他。
是呀,抗旨是要被杀头的。
却见方临渊笑了。
“对啊,圣旨上写明了,是平乱。”他扬声说道,语气懒洋洋的。
“我此举难道不是在平乱吗?抱歉,我行事如此,喜欢挖出根子来解决问题。”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抬起手来,又下了个军令。
“来人,围合住整座县衙。但凡今日有丝毫风声走漏出建阳郡,全军受罚。”
兵马四散,很快便将整个建阳郡衙门围拢其中。副将欲言又止了半天,但见方临渊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还是作罢了。
算了,将军不比文官,生气了是会砍头的。
而府衙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