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他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此时分明应该伪装的。
怜悯之心向来最好利用,柔弱可怜的模样,也最容易博取他人的同情,从而引导他,诱惑他。
但赵璴却偏在此时说出了最平实和缓的一句话。
他竟只单纯地想要安慰方临渊。
可是,他却看见方临渊浓黑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并没因为他一句话而转变什么。
片刻,他看见方临渊这样说道:“你真是个很坚强的人。”
方临渊是真心这样想。
却见赵璴微微怔愣后笑了起来,向来冷淡而艳丽以至于显得有些刻薄的眉眼,竟在此时温和了下来。
“没有。”
他说。“我仍不甘心。”
他对自己的评价一点都不客气,但这种不加掩饰的直白竟莫名地显出了一种柔软。
他像真的将自己最深处的阴暗面拿出来给方临渊看,可那样深的一片阴霾,从他心底里掏出来时,却不过是盔甲下一片伤痕累累的软肉。
“她不是该拿针线的手,更不该为谁做衣服。”他听见赵璴这样说道。
方临渊知道他说的是他母后。
他眼看着赵璴垂下了眼去,看向那件衣服。
“她没有什么不应该的。”方临渊脱口而出。
眼看着赵璴抬眼看向他,他搁在膝上的手捏了捏,也没忍住冲动,伸手按在了赵璴的手腕上。
“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会读书,会用剑,但她也会爱你。”方临渊说道。“她没有什么不该做的……只是不该落得这样的处境。”
赵璴张了张口,一双眼只看着他,看起来有些愣,却在怔愣中显出了几分可怜。
“但是,从前的事无法改变,以后却仍有千千万万个像她一样的人。”方临渊说。
“你以后若能在那个位置上,让她们都能活成娘娘想要的模样,那这也依然是她的伟大,她的荣光。”
——
那天,说完这句话,方临渊险些在车上原地跳起来。
他在说什么!他他他……竟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什么以后……什么那个位置的,他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敢置喙皇位了!
他连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赵璴。
赵璴却反倒笑了。
他笑声很低,带着他嗓音中原有的清澈,在车厢里荡开时,显得特别好听。
“你放心。”他说着,手又揉上了方临渊的头顶。“我替你保密,不会往外说的。”
方临渊听出了赵璴是在与他玩笑,但他心有余悸,生怕自己真有了什么不臣之心。
……只怕都是赵璴把他带坏的。
他看着赵璴又是那副狐狸似的笑容,心里悄悄地腹诽,往旁边挪了挪脑袋。
不能再让这大狐狸碰他了。
——
第一日,宫中就传来了赛罕被册封为妃的消息。
按照鸿佑帝的承诺,她被册封为毓妃,赐瑶台宫居住。而突厥的使臣则暂留京中,据说是陛下相邀,请他们半月之后过了中秋佳节,再启程北上不迟。
这也确是两国相交惯常的礼节。
留送亲的外使在京中小住,一则是为尽主家之礼,盛情款待之余带领对方游览当地风光,亦可展现大朝的强盛与威仪。一则是新妃入宫,需令外使看见陛下的盛宠与优待,让他们看见大宣和亲的诚意。
于是,京中一派主宾尽欢的盛况,方临渊与祝松等主领京城防务的将领也严阵以待,不敢有分毫松懈。
一直到几日之后。
这些天,鸿佑帝颇有些美人在怀、志得意
满的快意。
他的确素来喜欢柔顺乖巧的江南女子,
但是女人们在宫里待久了,
总会心思越来越重,失了可爱不说,还总会给他找些令人头痛的麻烦。
这些年来,他愈发对柔顺的女子感到倦怠了。
可这突厥来的公主,却像是明媚的朝阳一般,教人眼前一亮。
张扬、美艳、恣意,却又单纯,像是初生的小牛犊似的,横冲直撞,却又不会将人撞疼。
他接连三五日宿在赛罕的宫里,向来雨露均沾的他竟展现出难得的独宠。
但突厥来使都还没有离京,赛罕肩负着两国的和平与安稳,宫里的女人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几日下来,鸿佑帝都自觉年轻了几岁。
他在朝堂之上已经斗智斗勇疲惫了。于他而言,后宫的女子就该是这样,像是羽毛漂亮、会说人言却不会找麻烦的鹦鹉一般,令人放松,给人快乐。
于是这天,天气晴好,朝务暂歇后,他又带着皇后和赛罕去了曲江池中的御苑里避暑。
鸿胪寺的几位大臣和突厥来使们皆随行在列,陪鸿佑帝在御苑的九曲回廊湖前饮茶。
皇后别出心裁,又在湖边搭起了戏台,领了教坊司的乐伶在湖边唱昆曲。吴侬软语像是江南多情温柔的春水一般,夏日里热风阵阵,杨柳依依,最是和风细雨地相宜。
突厥的那帮使臣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戏词他们听不太懂,但台上身段娇柔的杜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