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了吗?”
埃布尔说:“是的,莱曼先生毫无问题。”
玛丽正要露出笑容,可突然之间,阳光在她的视角里一闪,龟背竹反射出漂亮的金色斑点,她注意到医生的灰蓝色眼睛,还有他手里提着的箱子。
她想起特别顾问去见过曼奇尼。
没有证据,也不会推理,但玛丽下意识地认为埃布尔一定知道了真相。
她太心虚了,连日以来的惊惧和担忧把她压垮到只剩下本能的思维,虚虚地盖在躯壳上,提线木偶般操纵着她。
“霍布斯!”她尖叫道,“他不是医生,他是执行局的特别顾问!”
霍布斯立刻从办公室冲出来。
玛丽又对着沙发上的仿生人尖叫:“他知道你是假的了!快起来,你不害怕吗?”
仿生人无动于衷。
“拜托,快动起来!”玛丽道,“你真以为你是活人吗?他们会杀了你,把你的零件扔到垃圾厂,你会再也无法思考,就那么躺着腐烂!你会被融化再造成铁块!”
仿生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它问道:“我会再也无法思考?”
玛丽被吓傻了,她胡乱说道:“没错!他们会抽走你作为莱曼的记忆!没有了那个,你什么都不是。”
仿生人动了,它用金属骨骼质地的腿一下子跃起,跳的有天花板那么高,然后猛地落地,瞬间堵住了电梯入口。
地板在它脚下碎成几块,石子飞溅,扎进墙里。墙面扑扑往下落灰。
玛丽和霍布斯分别站在埃布尔两侧,他们呈三角形包围住他。
“杀了他,就在这里杀了他。”玛丽道,“然后再做一个和他一样的仿生人。”
“看来只有这样了。”霍布斯的脸僵硬无比,他的眼睛圆溜溜地瞪着,鼓出来像只青蛙,“我真遗憾,埃布尔先生,但你会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你将会能一蹦三尺高,是不是也挺好的?”
埃布尔深吸一口气:“任何一个仿生人在得到我的记忆后恐怕都会死机。”
“为什么?”霍布斯问道。
玛丽在一旁嘶吼,强调这不是聊天的时候,应该迅速动手,她说埃布尔死得越早越好。
“因为一些哲学问题。”埃布尔平静道,“仿生人无法辨析悖论和死亡,不巧的是,我满脑子这些东西。”
“什么意思?”霍布斯有点好奇,“悖论是什么?”
“悖论就是。”埃布尔对仿生人问道,“我现在在说谎,这是不是实话?”
人形机器愣住了。
“莱曼”歪着头,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别让他说了!”玛丽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朝埃布尔砸过去,“杀了他。”
茶杯碎成几块,水打湿了长毛地毯。
埃布尔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到窗户边,迅速拉下了钢铁挡板的抽绳。
挡板严丝合缝地坠下,黑暗席卷整个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浓墨。
埃布尔慢慢向后退去,他摸到了口袋里的小刀,这是他唯一的利器。
他向科洛弗说谎了。
他能看出别人的谎言,却从没有人能看出他的。
不过这把小刀的作用也的确不是抵抗敌人,埃布尔带着它的唯一需求就是在受到过多的折磨时可以自尽。
这个用法虽然违背了将小刀赠予他的主人的初衷,但埃布尔不在乎。
反正那个人已经死了,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狗屎生活,也没有办法继续说教。
黑暗中一切声音都被放大了,心跳声,衣服的摩擦声,四处都是黑影,埃布尔感觉有谁在靠近自己,但那感觉也像有人在远离。
回忆着房间布局,埃布尔慢慢朝里间办公室退去。
仿生人现在因为自己提出的悖论陷入了逻辑障碍,它很难自己移动或者被人搬动,如果自己能进到那间办公室里锁好门,最差的情况也就是直面两个跟进去的活人。
而那里面是亮的,他可以分清方向后使用情绪波发射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埃布尔感到自己的脚后跟靠住了门框。
他几乎要舒出一口气来。
突然,一只手猛地按住了他的手腕,尖锐的疼痛从那里传来,那个人把埃布尔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夺过他紧握的东西,当作武器扔远了。
那不是小刀,埃布尔拿着的是发射器。
小方块在地上旋转,按钮被触动,无形的波动以圆形的线路向所有方向扩大,迅速覆盖了整个屋子。
埃布尔、玛丽和霍布斯,通通倒在地上。
而那个仿生人,它终于依靠莱曼的记忆摆脱了逻辑障碍和自我悖论。
——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
人类就是这样做的。
它缓缓起身,瞳孔在眼中缩小放大。
精密的仪器工作起来,它通过身体内嵌的各种感应器适应了黑暗。
它打开了灯,疑惑地扫描着三个停止行动的人类。
玛丽,我的秘书,不,莱曼的秘书,不,我的秘书……她倒在沙发上,痛苦地抽搐。
霍布斯,玛丽的丈夫,他靠在墙角里,缩成一团,紧紧抱住了自己,不停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