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九郎遽遭重创,倒地吐血不止,面色迅速灰败,瞧着十分可怜。
秦鸾大急,将老父推倒在地,也不顾他额头磕在假山上血流如注,连滚带爬地奔到黄九郎身旁,正要揽他入怀,却猛地僵在那里,有如白日见鬼。
黄九郎草草裹在衣袍中的躯体正逐渐干瘪萎缩,面部、四肢均生出簇簇黄毛。他努力掩藏,但顾头不顾尾,一蓬尾巴遮不住地往外露。
秦鸾一眨眼的工夫,情郎活生生在眼前化为狐狸,此情此景较白日见鬼更为恐怖,登时两眼直勾勾向上翻,咕咚一下倒地昏迷。
御史叹口气,反客为主收拾烂摊子,先叫人抬秦太守与秦鸾各自回房,延请名医诊治。
又叫个女仆用笼子装了犹在呜咽的黄九郎,贴上许多符箓防止它逃脱:“来日再处置这惑乱人心的孽畜!”
黄九郎瑟缩成一团,皮毛干涩散乱,状极狼狈。
城中名医,名气无过于齐野王者。但黄九郎本就是齐野王举荐,如今证实黄九郎是只狐狸,还不知齐野王是个什么东西,秦太守怎肯再请他治病?
挣扎着命人再请别的大夫,几番延宕,待到行针用药时,秦太守已丢了大半条命。
又兼年老体衰,沉溺酒色不知保养,精气被黄九郎吸取,几下里夹攻,大夫都摇头说治得病治不得命,只看他还能再苟延残喘几个月罢了。
至于太守公子秦鸾,救醒时脑子糊涂,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只知叫嚷“妖怪!救命!”再也见不得狐鹿兔鼠等皮毛,一见便要发疯,或吞炭饮冰,或跳水上吊,以头抢地、持刀割颈,疯得着实厉害。
御史本是接着本地士绅密信,直指秦太守父子与督学联手把持科举,干渎选材,遂前来查访。
谁知刚进府衙不过半日,便眼看着人化为狐、太守重病、公子发疯,种种奇闻前所未见。
只得一边接手府衙事物,一边将太守与秦鸾枉顾国法的证据递交京城,听候处置。
御史只怕旨意来得太慢,秦太守先一命呜呼。
十五这日的夜晚,冰轮孤悬,海天空澈,一个冰雕雪砌的女人踏入太守府。
她身影并不凝实,月光隐隐穿透身躯,发梢裙角散逸着濛濛清光,溶进月色里。
走近才能看得到那幻梦似的容颜娇艳如海棠。
她走到关押黄九郎的笼子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你修成人身那天晚上,月色有这样好么?”
黄九郎勉力抬起头,看向这个陌生的女人:“你……是谁?”
女人拎起樊笼,全然无视其上密密麻麻的符咒——黄九郎心惊不已,妖鬼精怪除非得道成仙,否则绝无可能突破符咒限制。
她乘月色御风而起,裙摆拂过太守府高逾丈许的墙头,未惊动任何人。
景黛带黄九郎来到狐狸洞,雄狐眼中透露些许喜色,尽管他已被打回原形,只要回到族中休养,早晚有恢复的一日。
景黛拍拍手,唤狐狸们出来。
漫山遍野里现出一丛丛毛茸茸的大尾巴,毛色鲜明莹润,眼神机警。
景黛送上十七娘书信,信里,少女详细讲述了表兄黄九郎的阴谋,和她自己的遭遇。
狐狸们愤怒尖啸,直奔黄家狐狸洞去为十七娘复仇。
一只雌狐狸化为美貌中年妇人,上前对景黛行礼。她是十七娘的姑母,黄九郎的母亲,身负望气之能的狐狸。
景黛晃晃笼子:“你何不望望我的气运?若你能看穿,我将黄九郎还给你,若你看不穿,黄九郎任我处置,如何?”
妇人凝神看向景黛,随即惨叫一声,眼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竟已失明。
她何曾见过如此奇妙、繁复而壮阔的命运?那命运远远超出她所能理解的层次。
景黛垂眼对黄九郎道:“心术不正,祸及母亲、家族的滋味怎么样?”
黄九郎无望地抓挠、撞击牢笼,指爪碎裂,遍身伤痕。
但这仍不是结束,远远不是结束。
“当日十七娘喊你救她时,比你此刻更绝望。”
今日十七娘未曾虐待何子萧,她神思不属,不时看向窗外。
何子萧提心吊胆地享受着难得的好日子,对十七娘甚至有些感激。
天亮时,一只黄狐狸被掷进院中。
十七娘扑出去,仰望正从墙头飘然落下的美人:“姐姐!”
景黛扶起盈盈下拜的少女,“十七娘,你回屋里去。”
十七娘咬牙道:“黄九郎残害于我,此仇怎能不报?”
“别用法术,别弄死了。”景黛嘱咐一句,退后两步,便见十七娘化作原型,火红的狐狸像一道烈焰狠狠扑向黄九郎。
何子萧早知黄九郎与十七娘都是狐狸,但与妖狐所化的娇柔美人欢好,和眼见美人变成牲畜岂可同日而语?
昔日缱绻尽数化作厌恶,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