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易往前探了半步,身形一动便落入潘清儿眼帘。
他悠然自得地林羽并排站立,林羽似早已习惯,甚至见他探身在前,主动往后侧了半身。
潘清儿自进门,眼中便一直有这个女人的身影,她即使与庄清舟聊得再自在开怀,眼角总是有一处注意力在林羽身上。
林羽的身旁一开始并未站过旁人。
潘清儿突然笑了,身旁有人总比没人好办。
这个颀长脸瘦、上半身包在氅衣里的男人浑身散发着虚弱和病气,偏偏又笑得那般柔和甚至是宠溺,这宠溺并非看着林羽一人,而是面对“林家”的人。
他在此间到底是个怎样特别的存在?
潘清儿见二人似是特地体现默契似地换了主导位置,柔媚的眼角绕起一丝好奇,等人主动说话。
果然,文周易被人推到前头,也不怯场,先是十足书生气地作了个揖,而后温声道,“潘老板想是误会了。您与大娘子皆是济阳城的头脸人物,说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并无过分,必是心胸也一等一的宽阔。”
文周易习惯性拢着氅衣,说得十分认真,认真到近乎有些天真。
“您方才说起旖旎阁的旧事,令吾辈同样感慨万千。庄大人如今也效仿前人,为阁中大辟敞途大道,您今日这番拒绝看似是因缘际会误解了林大娘子,但流言实在可畏,谁知明日会不会有传言您与本任父母官不睦,后日会不会有人联想,旖旎阁这一路竟是只能走在暗处?”
“现下您看,这位姑娘主动言明冤情,实则应是大人为她做主,您这般行事,一则有越俎代庖之嫌,二则即使独自带回阁中,也未必能好好为之所用。如何调教,原本也不足以为外人置喙,但如今敞开门辩说了这么久,怎会无人知晓。”
“今日银钱事小,两家声誉事大,说远一点,涉及几位刺史的清誉更是严重。既然事无不可对人言,而况大人一心为您考虑,只是闭门在您阁中,无关人等一概不得入内。潘老板,请官家明断才是正道啊!”
林家众人:“......”
林羽面上不显山露水,心中恨不能长出两只手为他鼓掌。
这简直是诡辩,可真能胡说八道啊!
便见文周易认真得近乎可爱地时而低头,时而抱拳对天叩谢,时而对着潘清儿感叹得沉重。
潘清儿柔媚的眼尾仿佛被这番话一字一句地烫平,直到后来,连嘴角仅剩的笑容都吝啬给予,冷若冰霜地睨视着对面这人。
庄清舟躲在师爷身后,半分没有官相地微张着嘴,他八成也被惊呆了。
原本潘清儿这厢便是她一人出战,几个壮汉及后来跟随的侍从许是服侍的习惯使然,只需潘清儿说话,其他人皆三缄其口。
文周易这番“狡辩”之前,潘清儿一人独战也毫不逊色,并未落一丝下风。
场面陷入几秒可疑的安静。
“姑娘,我们并无过错,白纸黑字契据在身,怕他们作甚?!”
潘清儿身后传来话音。说话之人已憋屈了太久,他伤得远比阿乙那些看似狰狞的皮外伤要重,晕晕醒醒几番数次,甚至不知道自家老板何时进了来。
今日的事,便是他起的头。
作为旖旎阁护院的首领,他被人称“葛八”,阁中尊称一句“八爷”。
这个“爷”字代表资历,旖旎阁中,在他以下再没人敢称爷。只因潘清儿创建旖旎阁之初,他便一直为其鞍前马后,一面保护一面充当打手。
今日这口气,葛八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自家老板亲自认错赔钱,却遭人一番二番在言语上羞辱。
葛八满脸横肉气得微微颤抖,他挣脱身旁手下的搀扶,立刻又被在场唯一的大夫按住上药。
葛八撕开胸口的纱布恶狠狠地一把甩开,丝毫没有因为面前之人被刺史府罩着便给予好脸色。
大夫倒也无所谓,只是淡淡看了那伤口一眼,便起身退到一旁。
潘清儿见他还有力气争辩,先是面容一松,随即表情不耐,语气冷凝。
“莫说了,少在大人面前丢人。”
潘清儿对文周易的长篇大论只字不提,始终将庄清舟顶在前面。
庄大刺史已充分感受到如芒刺背,但这世间最强大的武器除了以不变应万变,还有“脸皮厚”三个字。
他老老实实躲在老师爷身后,信奉“只要你们有一个人出声,我便一定不出声”的道理。
潘清儿一次看不清,怎能次次看不懂,也只得咬紧银牙,别无他法。
葛八应是平日在旖旎阁吆五喝六惯了,又仗潘清儿好大的势,在他看尽中州官员拜倒在阁中花魁裙下的眼睛尖里,没有半分庄清舟的影子。
葛八大约是思来想去,这委屈实在吞不下,蓦地吊起嗓门喝道,“姑娘怎能让这等货色嚣张!”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扫过,葛八脸上瞬间落下几条深可见骨的血痕,还没等他发出痛苦的反应声,就听潘清儿一声尖叫怒叱。
“闭嘴!”
没有人阻止葛八叫屈,也没有人阻止潘清儿发作。
林羽和庄清舟两方人,只是默契地保持着安静,众人神态迥异,却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