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谴?什么天谴?
子欲不养,必遭天谴。
陆昆泰正嘟嘟囔囔着。
林羽靠二人最近,既能看清楚文竹控诉时的每一分表情,又能一字不漏恰好听到陆昆泰不以为然的自言自语。
她不确定文竹是否也听到这些回应,那张鲜少变化表情的脸,在林羽的方向看来有一半是阴影。
林羽算了解得一些前情,但并不因此对陆昆泰心生厌恶。
每个人心中恶的种子都不会莫名其妙发芽,有些是顺其自然使然,有些是阅历变化使然,观他这般理所当然的模样,便是再如何辩驳、说教,都不会走进对立者的立场。既如此,就不该为这样的人产生多余的情绪。
林羽却也明白,旁观者善见,文竹则不行,阿乙更不会。
那姑娘独自立定,心中尚存畏怯,呈现出一种天然的自我保护姿态,她眉眼悲喜不深,说到激动处,也仅仅只是咬重了语句,远比林羽想象得要镇定和勇敢。
她仿佛在叙说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故事,而完全不是自己的阅历,
林羽如是想着,再次看向那个叫陆昆泰的男人。果然,男人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令自己足以另眼相看的表情。
若文竹是悲伤而麻木,陆昆泰则是冷血到无感。
他似是因少女脸上并不强烈的表达,而完全体会不到对方的字里行间在泣诉,反而首先想到要把自己和自己兜里的银两先摘开。
“竹儿,万事都好商量,爹立了契据拿了银子。你这一翻脸,让我和你阿奶怎么办呐?”
他每次会特意提到文竹的阿奶,这个角色逢被唤起,文竹面上的恨意便会更强烈一分。但这些恨意也只充分表现在脸上,而已。她咬紧了嘴唇,明明有很多话回击,却陷入短暂的沉默。
阿乙见状,赶紧上前与她并排,张嘴说道,“人便是人,畜生便是畜生。她的阿奶与你非亲非故,你莫嘴里将老人家与你纠缠在一处,今日就要当着庄大人的面告你,告你逼良为娼,告你绑架、虐待妇孺。”
陆昆泰早已注意到阿乙,那双细长眼睛里的眸光浑浊,有如毒蛇淬着毒液,曾好几次偷偷打量过对方。
他既摸不清对方来历,又疑惑这人为何如此言辞激烈,他大约先是简单以为这死丫头的姿色迷惑了哪里来的少年郎,这少年郎不但甘为“嘴替”,还能带来旁的帮手。
他十分明白这丫头的软肋,故而次次正中下怀,便是使其知难而退、乖乖就范。如今见自己换了个不太好惹的对手,陆昆泰当下就变了脸色,堆起脸上深沟般的褶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开始卖起了可怜。
“我是她的爹,她阿奶便是我岳母,在家从父,她还未婚嫁,难道不该听我的?少年人,你这话说得蹊跷,再者说,你又是哪位啊,和我们阿竹有什么关系?”
阿乙当即向他啐了一声,恶狠狠道,“哪儿来的我们?我是你大爷!邻里谁不知道你是个吃喝嫖赌无恶不沾的货色。你既不是亲爹,又未养育,文竹不姓陆,她姓姜。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
阿乙偏生不说自己是谁,却让陆昆泰抓住话里的几个关键字,揪着便不放了。
“你怎知我们有什么邻里?你如何证明我不是亲爹,如何知道我未养育?凭这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一面之词?就能连养她的爹也不认了?天下不孝子诸多,不该偏生我倒霉遇到了罢?”陆昆泰尾音特地吊起嗓门,越说越自行咬定了事实似的。
他嘴上使着功夫,大约仗着眼睛小,行动起来颇方便,于是眼球在狭窄的睑缝里骨碌碌乱转,一面观察文竹又羞又怒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一面小心留意庄清舟那方的动静,完全没把阿乙的威胁放在眼里。
此刻,他站在雅间中央,林羽和潘清儿因先前当事人正在对峙,早已让出了位置,两个分别掌握着某些话语权的女子,倒有默契地保持着缄默。
陆昆泰佝偻着身体,口沫横飞了半天,他对面则一味沉默、沉默,一而再再而三地沉默,他越说越得意,似有把握文竹手中定拿不出实证一般,逐渐开始耍起了无赖。
潘清儿笑盈盈坐在一旁,看似两不偏帮,但手持合法契据在先,遭遇少女私自逃脱在后,于法于理,都不欲指摘陆昆泰的行为,甚至对适当帮衬陆昆泰说两句话自恃天经地义,又加之见他一副自信自得,她自己也生出些悠哉闲适的姿态。
庄大刺史么,在旁一直喜乐快活,自打落座便再没有关注场上情况。
这厢,潘清儿见一对少年人只作义愤填庸状,却也不曾出招应对,晓得是时候添把火了,佯装不悦对陆昆泰说道,“陆昆泰,即使搭戏台子,也不至于就你一人主角,而况,这次是林家客栈大娘子一力向大人担保陈情,你需也要拿出点实证,莫要单凭自己一张嘴就咬定事情如你所言。”
陆昆泰满脸震惊,口气略带些天真问,“谁不认,谁便去找证据,与我有何干系?”
林羽虚虚环起双臂,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很像当时,庄清舟在客栈一片狼藉废墟里与自己一唱一和,如今堪做报应不爽,只是仅作用于一边人身上,真是略略有些不公平。
她懂这个道理,谁有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