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摇光一看便知, 商骜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在那封信上落了落,还是作罢了。
要是说澄玄子此举是为了他,他是绝不会相信的。无论论及旧情, 还是他在修真界的声名地位,都不足以让澄玄子做这些。更何况,这样重要的盛会,即便是澄玄子的亲生儿子要晚到, 或是当年沈摇光的父亲要迟来,都是不会因此推迟的。
这是整个修真界的信仰,是铁律般的规矩。
因此,能让澄玄子说这话的,想必就是商骜了。
他只知天下如今沧海桑田地剧变, 却不知商骜的威势已经强大到了这样的程度——他不来,连三界祝礼都开办不下去。
他从来都知道, 月升日沉, 朝代更迭, 是世间的铁律。蜉蝣一般百年便更替的人间是这样, 稳固如日月星辰的修真界也是这样。
那些宗门看起来在世间屹立了千百年, 主宰着这片天下, 可焉知不会有兴盛衰落的时候呢?
只是他不知, 究竟是商骜如徐徐升起的太阳,将众人都压在足下, 还是修真界的各大宗门正在垂垂衰落,原本坚定而神圣的信仰, 也在逐渐地被动摇。
只是, 沈摇光知道, 无论是哪一点, 都不是他能再置喙的了。
毕竟那信件上所说的,担忧他生病,也不过只是掩盖这层权力博弈的、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
沈摇光答应了商骜的提议。
他和商骜在客栈中用过了晚饭,便披上厚重的大氅,与商骜一同出了门。
在这里住了一两日,沈摇光也知道了此处是何地。这儿是陵城,如今是靖朝的国都。说来也过了几十年,当年的沽朝灭了商骜的雍朝,便将都城建在陵城。可沽朝立国不到二十年,便为靖朝所灭,都城仍旧在此。
陵城水土丰美,又是千年古都,因着秋季满城桂花,金灿灿得极其好看,因此也被称为桂都。
陵城的中秋确实热闹。
一出客栈,沈摇光便差点被迎面跑来的几个孩子撞到。商骜按着他的肩略一侧身,才堪堪躲过。
沈摇光抬头看去,便见那几个追逐的孩子手里握着桂枝,上头鹅黄色的桂花初初绽开,看上去鲜嫩又漂亮。
而面前的大街,此时人来人往,喧闹极了。
靖朝民风开放,便是闺阁女儿也可上街的。此时人来人往的,既有布衣短打的百姓,也有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还有些行走江湖的散修术士,道袍翩翩,腰上悬着宝剑,背后挂着拂尘。偶尔还有一两个佛修经过,身上的布衣袈裟朴素却干净,背上背着厚重的箱箧。
街道两边的摊贩已经摆起来,既有热气腾腾的食铺,也有许多卖小玩意的。还有不少卖灯的铺子,挂起的多是些玉兔灯、莲花灯,瞧上去亮堂堂的。
街上也随处可见桂花。城中不少人家种桂树,鲜花满枝的桂树枝叶纷纷从墙头探到街上,落了满地嫩黄的落花。便是卖面的小摊桌上都会插两瓶桂花,闻上去清透怡人。
沈摇光都不知不觉看得有些入神。
不过看到这些,沈摇光也不自觉有些好奇了。
他今日没穿道袍,穿了身寻常公子的锦衣。商骜也换了一身窄袖的劲装,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便方便多了。
他走在商骜身侧,问道:“你怎么知道陵城的桂花好看?”
毕竟,即便是他,也是这两日听店里的掌柜小二念叨才知的。修真之人不爱问凡间之事,自然,对他们来说,何处桂花开得好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更何况是冷硬如是的商骜呢?
却见商骜微微侧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商骜反问他。
“只是我还以为,你来过这里。”沈摇光说。“你来过吗?”
商骜目光闪了闪,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问题,反来问他道:“要不要买盏灯?”
又是这样。
不想回答他的问话也便罢了,拿这些搪塞糊弄他做什么?
“不必了。”他偏过头,也不去看商骜。
他没看见,旁边的商骜偷偷地看了他好几眼。
接着,他听见商骜又问他。
“那,看不看桂花?”他问。“我知道有个地方,看桂花很漂亮。”
——
一直到被商骜带着到了那个地方,沈摇光才恍然发现,商骜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那个问题。
——他来过这里。若非他来过这儿,绝不会知道,会有这样一处绝佳的、看尽满城秋色的地方。
这是在陵城的皇城城墙上。
城墙高有数丈,波光粼粼的护城河静静倒映着皎洁的圆月,细碎的波光将月影也晃成了粼粼的碎金。
城墙之内,望不到边际的皇城灯火辉煌,层层的金殿铺展到了天际。城墙之外,满城灯火与桂花交相辉映,像是满天下煌煌的富贵,都落在了这一片城池之中似的。
沈摇光转头看向商骜。
城墙之上,灯火虽暗,商骜却还是看到了沈摇光眼中惊喜的光亮。
商骜的神色顿了顿,静静地看着沈摇光,没有出声。
他确实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