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谢原像往常一般早起练剑,回到房中时,内里一片静悄悄。
岁安还在睡, 其他人已被他打发了。
谢原走到床边半蹲, 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心中既甜又涩。
昨日的事, 分明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但越是忍耐越是难耐,还会忍不住作对比。
他没想到, 自己会这么在意。
谢原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 让她继续安睡,自己拿了衣裳去外间换上, 独自去给母亲请安。
孙氏一晚上没睡好,为了昨日谢原应酬的事。
她没睡好, 谢世知就别想睡好, 以至于谢原来请安时,难得见到父亲还没出门, 顶着两个乌青的眼陪着妻子等在这里, 他下意识愣了愣。
谢世知多年来一直在秘书省任著作郎, 著作郎无疑是个清名,却非要职,加上圣人另设集贤院后, 秘书省地位一落千丈,甚至有不少省内官员想要以秘书省本职充去集贤院。
但集贤院内多为高阶官员, 实在难以攀附, 至今为止, 秘书省便更适合初入官场的年轻人捞个职位当踏板。
谢世知虽不善经营, 厌烦争斗,倒也尽职尽守,每日都第一个到位上值,对省中藏书典籍了若指掌,去了就埋头苦干,很晚才回来,长年累月的,腰、眼、手,哪儿哪儿都是病,人闷话不多。
孙氏给谢世知使了好几个眼神,她一宅内妇人,并不好过问朝堂上的事,只能谢世知问。
谢世知叹了口气,问及昨日岁安把他从酒局中带回的事。
谢原反应过来,也不意外。
“父亲放心,此事儿子心中有数。”昨日祖父与他谈了许久,也谈了这事。
谢原默了默,还是道:“昨日之事,岁岁并无过错,流言无稽,外人怎么说我们管不着,但家中不该被影响,还望父亲母亲理解。”
孙氏连连点头,她肯定不会让家里的人乱说岁岁什么,这点魄力她得有。
谢世知就淡定多了:“你心里有数,就不必担心家里,往后在朝中要更加冷静谨慎。”
谢原应下,又道岁岁昨日睡得太晚,今早起不来,希望能免了她请安。
孙氏和谢世知是过来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夫妻日子过得甜蜜。
真没想到,他们这儿子二十年守身如玉,一朝开荤竟这般凶猛,也不知儿媳那小身板受不受的住。
孙氏忙道:“我本就说了不必每日来,是这孩子孝顺,自有一份坚持,我一味拂了也不好。”
谢世知难得发了话:“靖安长公主与驸马教出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
听到母亲的话时,谢原轻轻扬唇,他自然知道岁岁的性子,可谢世知一开口,谢原只感意外。
多年来,谢世知鲜少过问府中事,更别提多看哪个小辈一眼,他不与人争执,自然也不评价谁,谢原上一次听到父亲作出评价,还是他跟着老师练字时。
谢原笑了笑:“父亲说的是。”
因碰上了,谢原便与父母一道用了饭,又和谢世知一起出了门,只是父子二人的话实在少得可怜,马车里各坐一边,谁也没开口。
著作郎不必每日上朝,谢原则不然,进了宫门,父子二人便分开走了。
走出一段,谢原回头看了眼谢世知的背影,敛眸掩去几分寂然,转身迈向晗光殿。
晗光殿外已站了许多朝臣,细细看去,站位分派多有章法,各自低语。
谢原一来便察觉低语声扬高,又很快落下,变作更细密的议论,权重如袁、王二老,虽不至于聚首议论,然眼神还是往谢原身上扫了两眼。
谢原心知肚明,不动声色,一旁,周玄逸和段炎先后走来。
“老谢,你昨儿干什么去了?”
周玄逸更直接:“今日都在传,你昨日刚刚得升便去烟花柳巷庆贺,没想尊夫人杀到,不仅捣乱了酒席,还对宴中陪客动手。这些事说的有板有眼,只因他们亲眼见到送人回府的马车挂着北山的名牌,说人下车时,半条命都快没了。”
段炎:“你上哪儿应酬去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
并非谢原不告知,昨日那情形他本身就有防备,早已做好见势不对便撤离的准备,若再带自己相熟的友伴,反而有诸多顾忌,不好干脆脱身。
“此事无妨。”谢原淡定得很:“我能处理。”
闻言,两人稍显安心,但情态各自不同。
段炎纯粹是心有戚戚焉,那日在沁园,他第一次和岁安接触,已对她大为改观。
明明是副软绵绵的样子,却能力压初云县主,豪养凶猛飞禽,蛇从头顶掉下来,她反应比陈瑚一个大男人都镇定机敏。
也因着这个改观,段炎相信李岁安干得出这种事,但未必如传言那般凶悍,多半是笑眯眯、软绵绵,内里藏针,逮着一个扎一个。
相较之下,周玄逸的反应就微妙许多。
他在打量谢原的神情态度。
谢原一眼扫过二人,目光定在他身上,笑了笑:“怎么了?”
周玄逸默了默,刚要张口,内侍已高唱升朝。
议论声歇,众臣肃然列队,有序步入晗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