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泊川撑着胳膊半坐起身,目光讷讷地落在窗边的向日葵上。
疗养院种植的向日葵是可以采摘的,只要摘得不过分都不会有人去管。
毕竟住在这儿的非富即贵,光是一人一个月的花销都能供这整片花园了,摘点花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疗养院每天都会有人挨个将鲜花送去每一个房间,每周都不重样——毕竟鲜花大部分时候都能使人心情愉悦。
故而也没什么人会摘这外边的向日葵就是了。
除了……一些调皮的孩子。
昨夜刚落过雨,向日葵是露天生长着的,经历了一整个晚上的雨水冲刷,花叶上都是雨水留下的痕迹。
这株向日葵上的水却像是被人特地擦过,虽然没办法擦得特别干净,却不至于花叶上都挂着水珠,淌得桌上全是水,反倒使花瓣显得更加新鲜了。
顾泊川靠在床上看了许久,终于没忍住下了床,略带笨拙地坐上轮椅,操控着轮椅朝窗边靠去。
窗前有一个书桌,桌上干干净净,只放着一个他的书包,书桌的边角都被柔软的海绵仔细包裹,怕他无意识或有意识的磕碰。
顾泊川垂下眸,伸手拿起那株向日葵,手指在微潮的花瓣上轻轻捻了捻。
潮意沾染上了指尖,很快便在初夏渐升的温度下蒸发掉了。
向日葵这种花的香味很淡,必须得凑得极近才能闻到一点,清清浅浅,几乎在鼻尖留不下一点痕迹。
但它颜色明艳,像耀眼的太阳,只一眼便再忘不掉了。
他大概猜得到是谁送过来的。
就这么想坐他的轮椅?
一颗糖不够,又送朵花来了?
顾泊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自他站不起来之后周围的人都对他小心翼翼,尽可能地避免提起与他“残疾”有关的话题,更别说想要坐他的轮椅了。
昨日之事他虽觉得有些荒唐,却也不至于生气。
跟一个那么点儿大的孩子计较什么呢。
更何况小孩儿看起来还挺有礼貌。
……
在这之后,顾泊川隔三差五便会收到新的小礼物。
有漂亮的玻璃珠,有装着彩色花瓣的小玻璃瓶,有动物图案的小扇子,有能画出很多颜色的笔,有巴掌大的牛奶,有小贴纸……
都是六七岁孩子很宝贝的东西。
对于顾泊川这个年纪来说就太幼稚了。
顾泊川却并没有将这些东西丢掉,而是全都保存了起来。
他是父母的老来子,与他同辈的人几乎都比他大许多岁,比他辈分低的孩子又碍于他的辈分与他接触不多,总是莫名有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加上从小被严格培养,与他亲近之人并不多,或者说是寥寥无几,也从没有人像小夏旸这样心思单纯又笨拙地向他示好。
他并不排斥,或者说…反倒有些喜欢。
像是养了一只小动物,小动物隔三差五便会给他带回来一些礼物。
小动物笨拙的讨好……没人能够拒绝。
只是不知是不是那日他太过冷淡无情,小家伙一直都没敢再与他正面接触。
每次都只是蹑手蹑脚地将东西放在他的窗台便快速溜走,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屋内的人早就将他的“作案过程”收入眼内。
加上这段时间雨落得断断续续,顾泊川鲜少坐轮椅出去透气,便更没机会与他碰面了。
待在屋内的时候,顾泊川大多时间都在发呆。
这场绑架和残疾将他的人生彻底打乱,他每天都在思考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这副样子肯定是不方便再去学校上学了,他也不想在学校收到各种各样的打量眼神,不论好坏。
他是较同龄孩子要更成熟一些,可毕竟也才十几岁的年纪,做不到完全不在乎他人的视线。
顾家孩子的身份完全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完全可以混吃等死。
可精神的贫瘠对人来说未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更何况他的精神世界并不是单纯的贫瘠,而是沟壑累累。
他每天都在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再次与小夏旸接触是在一个大晴天。
断断续续落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天晴了。
医生委婉地建议他可以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趁着初夏的阳光还不毒。
顾泊川没有拒绝,操控着轮椅搭乘电梯下了楼。
来到院中,顾泊川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一直留意着小夏旸的方位。
几场雨后向日葵又开了不少,顾泊川不由想起最开始那日出现在窗台的那株向日葵。
向日葵早就已经凋了,纵使他搜罗了许多维持花朵新鲜的法子,可离了根的鲜花哪儿还能保存那么久。
唯有放在温室,种在土中,每天细细照料,才能完整盛完花期。
终于,几道稚嫩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顾泊川的视线很快便锁定在不远处的几个小身影上。
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