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闻家别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深秋的夜,凉如水。
把凉风呼吸进心肺里,冷却他心头复杂的情绪。
上车的时候,老爷子靠着座位在假寐。
听到开门声,睁开了眼睛,昏色的车内环境里,他的眼睛明亮且清定。
“告诉孩子了吗?”
陈言之点头:“告诉了。他还没能接受。”
陈老爷子慈爱且宽容,苍老的嗓音里有无尽安抚人心的力量:“孩子还小,但是已经懂得爸爸妈妈是家庭不可缺少的角色,他身边自小就没有你的存在,突然告诉他你是他爸爸,多少觉得陌生、不适应。”
“但小孩子的感情是很纯粹的,你只要真心爱他,以后多打电话、多发视频,用你的语言大方表达对他的爱,他会感受得到。”
“熟悉了,慢慢会亲近的。”
陈言之低语着应声:“我知道了。”
“还有人家姑娘……”
老人家活了一辈子,再通透不过了。
握了握陈言之的手,干燥的掌心蕴藏着温暖有力的温度。
“虽然把生命套上‘价值’两个字不太合适,但是孩子,当是你所掌握的知识、秘密,会给更多人带来灭顶之灾的时候,那么不要后悔、不要犹豫、更不要心软的做出正确的决定。”
“请你,豪不犹豫的放弃你的感情、你的在意、甚至你的父母,成全更多人的利益。”
“这也是,作为你身边最亲近的人能给你的最大支持。”
这样的话,青沅也同陈言之说过。
就在不久之前。
如果他是做出支持的那个人,他也可以决绝地说出同样的话、可以做到没有怨言地面对死亡,“不用管我,做你该做的”,但现在不是这样的,他随时可能面临的是要“放弃”。
一旦需要抉择的场面发生,他要做的是放弃他最在意的人。
这一次,他放弃了青沅,让她没有任何把握的未来里,等待死亡。
下一次呢?
又会是谁被他放弃?
他没办法做到冷静的说“好”、说“我能做到”。
陈老爷子缓缓而笑,毫无惧意:“这很残忍,我们都知道,但那是最正确的选择,不是冷血,你明白吗?”
车窗外。
景色在不断倒退。
依稀看到,一叶半黄不枯的树叶在枝头欲落不落,那种垂死挣扎的感觉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白,我明白。”
晚饭。
容栩没有出来吃。
青沅让阿姨不要去叫她:“她累了,让她先休息吧!温着一份儿在保温箱,饿了会出来吃的。”
阿姨应了“好的”,把一人一盅的虫草花排骨汤摆到每个人的手边,回厨房去准备水果了。
吃完饭,让徐宴陪孩子们去玩耍。
青沅冲了杯热可可,进了容栩的房间。
没开灯。
屋外隐藏在枝叶里的路灯晕开柔和昏黄的光影落进窗内。
容栩站在窗前,斜身倚着墙边,不知道朝着外头在看什么,脸颊落在浅淡的光晕里,辨不清是什么表情。
听到门扉开合的声音,缓缓转过头看了一眼。
没有说话,似乎犯懒的厉害。
青沅走近过去,把热可可塞进凉飕飕的手里:“喝。”
暖意在掌心晕开,心口的寒意也被驱散了几分。
容栩听话的喝了两口。
挺苦的,回味里又多了几分甜滋味。
“阿纪,还好吗?”
青沅挑眉道:“小孩子哪有那么多想法。小宝和小兔子用过来人的语言给他科普了一下父亲、母亲的各种组成方式,阿纪小朋友已经欣然接受自己有个不生活在一起的爸爸了。”
容栩失笑,嗓音有些沙哑:“活生生的例子在身边,果然是不一样的。”
青沅的指揉了揉额角,额角有细腻的脂粉触感。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恩?”
嘴角挑起揶揄的弧度,青沅慢慢吞吞地道:“一个为了不拖累别人,冷漠的说着不合适。一个为了让对方没有后顾之忧,嘴硬说着不爱了。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当局者还以为自己演得出神入化。”
说完,还非常灵魂地“啧~”了一声。
容栩心头一颤,直直盯着她:“你、说真的?”
青沅迎着她急于得到肯定答案的目光,眨了眨眼睛:“你看我像是那种空口白牙乱说话的人吗?我爱过人,也被人爱过,我看得懂那样的眼神。哪怕你们掩饰的再好,我能看得到!”
容栩愣怔了半晌,突然笑了一声,是那种“原来不止我念念不忘”的喜悦和豁然,顿了须臾,又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