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侧首,只见手帕上写着:
其一曰:“庭绝玉辇迹,芳草渐成窠。隐隐闻箫鼓,君恩何处多。”
其二曰:“欲泣不成泪,悲来翻强歌。庭花方烂熳,无计奈春何。”
其三曰:“春阴正无际,独步意如何。不及闲花草,翻承雨露多。”
又妆成诗云:“妆成多自恨,梦好却成悲。不及杨花意,春来到处飞。”
又遣意云:“秘洞遍仙卉,雕房锁玉人。毛君真可戮,不肯写昭君。”
亦有咏物寄意而空灵飘逸的小诗——《春日看梅》:
砌雪无消日,卷帘时自颦。庭梅对我有怜意,先露枝头一点春。
又自伤云:
初入承明日,深深报未央。
长门七八载,无复见君王。
寒春入骨清,独卧愁空房。
跚履步庭下,幽怀空感伤。
平日所爱惜,自待却非常。
色美反成弃,命薄何可量。
君恩实疏远,妾意徒彷徨。
家岂无骨肉,偏亲老北堂。
此身无羽翼,何计出高墙。
性命诚所重,弃割亦可伤。
悬帛朱栋上,肚肠如沸汤。
引颈又自惜,有若丝牵肠。
毅然就死地,从此归冥乡。
看毕,恰逢秦敛回来,行礼道:“回禀陛下,太医院所有御医皆道此药方系身怀六甲之人所用安胎之药。”
皇帝只以一种波澜不惊的神色看着瑛妃,良久方出一句,语气冷冰冰,似九天寒冰霜冻,“想不到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胆大妄为。”
“这些日子以来,德妃姐姐、夕昭仪、贞贵姬、依姐姐受难,可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懿妃在旁惋惜道。
“谭、万、习三位贵姬离世,穆懿文太子、穆安定公主、容贵姬并吴太仪腹中胎儿之死,毒害容贵姬,借葛稚川之口诬陷容贵姬假孕,栽赃嫁祸婳妃、许姬与忱姬,早早赠予缠丝水晶玛瑙盘并致使邻倩夫人五月身孕小产,借御殿之事收受贿赂并交与前朝紫大人用作己用,数罪并下,陛下,只怕紫氏一族株连九族亦不为过。”皇后细细数着瑛妃的罪行,神色愈加惊悚觳觫,语气愈加惊骇逼人。
皇帝冷冷看着瑛妃,目光不含一丝温情,仿佛冬日第一场新雪,覆盖了御殿一片白茫茫雪色,死寂沉沉,不见一丝生机,蕴含的杀意令在座诸妃无人敢开口打断这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最终,皇帝痛失心扉道:“瑛妃,你从未有忤逆朕的时候,自始至终皆平和从容。难道朕所看到的这一切皆系假象?朕待你不薄啊!”眼中隐隐闪出一道明润的光亮。
“待我不薄?”瑛妃毫无表情的面容在众目睽睽之下,兀自轻声笑了起来,夹带几分淡漠,笑声之长甚是久远,双眼之中直流出两串的泪珠来,“自入宫以来,你予我无上的位分,与珩贵嫔、琽贵嫔比肩,我固然感恩。只是,你何尝真正看过我一眼?不错,我确实无侯清娥那般的美貌,亦无皇后、权德妃这般德行,只是,仅此而已,我就要注定接受失败、无子而终吗?诸妃皆有所诞育,而唯独我,恩宠浅薄,无儿无女,无所依靠。我紫氏一族,难道就注定自此萧条下去,毫无显赫之时?我不服,我实在不服!”自顾自地摇摇头一番,再次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容这般久远,仿佛到了岁月的尽头,不住地往下掉泪,每一滴泪皆散发出凄凉至极的意味。待到眼泪流尽,笑容不复,“妾妃早知有今日,惟愿陛下来日得偿所愿。”瞥了我、折淑妃一眼,瑛妃伏首行礼,一副认命的模样。
此刻正是紧要关头,诸妃不敢擅自出言,只一味小心地盯着皇帝。
我未曾料到皇帝在听到瑛妃此话后,面容竟浮现几丝惊悚,思量片刻方不忍而犹豫道,语气宛如三秋寒冰,“秦敛,传旨御殿,瑛妃紫氏手段不仁,于御殿之内为非作歹,着交还金册、金宝,退居桐宫雾芢殿,诸妃不得探视,每日赐‘凤凰晒翅’。紫氏一族所有男丁无论年幼,赐‘弹琵琶’;妻女一律没为营妓;凡未满十四岁女子没为官婢。葛稚川戴罪立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降为从四品主簿。孟章、迟枥杷、迟楇棚赐‘点天灯’。其余伺候瑛妃的宫人一应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余光一瞥,转眼见依丽仪仍旧跪在地上,继续道:“依丽仪坦言立功,着复位正三品依修媛,重掌鸿台宫主位。”
似是早已料到此事,终究惊异皇帝这般轻易便饶过她的性命,紫氏微微惊愕,随即消沉下去,继而被入殿的羽林卫带出去。
瑛妃紫氏的败落,令原本便压抑的御殿显出几分生离死别来,令人的内心沉重如千斤下坠。御殿诸妃一时之间心事重重,自觉无味,依着皇后的眼色,纷纷起身告辞。
回宫后,我细细思索着近日发生的一切,愈加发觉御殿之内,风云变幻之间,毫无定数可言:如此看来,瑛妃固然身居妃位,到底册宝交还,名不正言不顺,与庶人无异,不过留了个瑛妃的名号。再者,皇帝并未夺取瑛妃性命,倒叫我万分吃惊,亦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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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陆氏不过假孕而残忍折磨宫人,便遭受皇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