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我隐隐听得梁琦回禀,因袅舞避宠度日,逐渐遭到宫人的漫不经心对待,一时气愤,这才好生寻了个由头,将那些眼高手低的东西教训了一通,这才稳固了袅舞如今的安心礼佛。
这时,眼见凌合急匆匆入内,步履带上了一丝往日不曾有的急躁,我不由得疑惑起来。
凌合草草行礼之后,言简意赅道:“回禀娘娘,今日宫人们收拾蕊珠殿一应旧物以便来日新人入住之时,在案桌上寻得一张被隐秘藏起来的纸条,上头有兰妃生前亲手书写的一句话。”
我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随即问道:“什么话?”
凌合当即掏出一张字帖,呈到我面前,道:“娘娘请看。”
我接过纸条,不过惊鸿一瞥,便看清了上头的文字——正是一首《念奴娇》的一部分:翠袖围香,鲛绡笼玉,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回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待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
依着这首词的意思:前两句意指美人仙姿体态,一笑值千金。后两句寓意壮志未酬,意难平。
我细细揣摩着:这首词出自兰妃之手,其中的美人自然指代她自己。何况,她本就是姿容幽魅、仅次于琅贵妃的美人。至于后半部分只怕意指墨氏一族人才茁壮而无缘为国效力。
倘若认真讨论起这首词,不过系我如此心思而已。但是,兰妃墨氏终究在御殿中度过了多年的岁月,其心志与心思自然深沉了不少,只怕绝非如此简单的意思。
我思忖了多日不曾得出结果,随即吩咐倚华将其夹在书架《诗经》的螽斯羽一篇中,好生看管着。
御殿之内,接连数位嫔御离世,固然有着祈福之时姒贵嫔的身孕,终究子嗣稀薄,故而皇后特地谏言:“既然姒贵嫔为着身孕不适合侍奉陛下,陛下何不多探望探望位分低的几位妹妹?忻嫔才华横溢,瑜嫔、玫嫔更是陛下当日新选入宫的美人儿。再不济,还有吴中才人与吕中才人系陛下旧日所爱。”
皇后本就事务缠身,何况还得养育恭谦,自然分身乏术,故而每日的徽音殿晨昏定省之礼,不过由几个位分高的嫔御开口商讨御殿新生的流言蜚语。若无大事,则由我、婳贵妃、折淑妃、权德妃四人处决即可。至于那些寡宠的嫔御,为着位分低下,自然无言以对,不过应个景儿现身一番,随机离开。今日,她如此举荐旧人与新人,当真赢得了无数嫔御的心,亦叫君恩愈加均沾。
随着其她嫔御的恩宠逐日加深,吴中才人、吕中才人晋为美人、良人,忻嫔、玫嫔晋为中才人,更为着瑗姬、玹姬晋为婉仪、丽仪,御殿之内显见百花齐放之态。
就在如此百花盛开之时,姒贵嫔的胎气却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江河日下,并无半分康复的迹象。
皇后与吾等自然不敢趁着皇帝宠幸其她嫔御之时叫他知晓此等消息。但是,姒贵嫔如此胎气,来日生产若有个好歹,只怕纵使皇后亦难辞其咎。明眼人一见便可知为着姒贵嫔此胎,皇帝何等欣喜若狂。纵使当日我接连有孕,一朝五个月身孕被打下,终究不及姒贵嫔今日情状。
我曾吩咐太医院所有御医的意见,心头惴惴:姒贵嫔若有昭敬敏长贵妃这般下场,倒算得上是好了。听着诸多御医的回禀,我只觉隐隐约约,姒贵嫔腹中或有死胎之兆。
俞御医亲口郑重地解释:死胎较小产愈加伤人。纵使妇人小产,不过好生休养数日即可痊愈。然则死胎则不同。一旦死胎,不仅仅胎死腹中,更有甚者会导致胎毒反噬母体,牵连母体亦深受其害。太医院所记历朝历代的药案中,死胎往往导致一尸两命、母子俱亡。
此事属我暗地里悄悄打听到的消息,尚未回禀皇后,只怕皇后那边绝想不到事态会如此紧急。唯恐此事叫人以讹传讹,我先吩咐太医院众位御医暂时压下此事,不必传出消息,只管尽心竭力医治姒贵嫔腹中之子,以免叫愈多嫔御知晓。待到后来,事态紧急,绝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力挽狂澜,故而我将此事上报皇后,并告知婳贵妃、折淑妃、权德妃。
乍然闻得此言,在座之人不免齐齐惊讶。唯独一旁的皇后若有所思,不甚惊奇。吾等四人面面相觑,只等着皇后率先开口。
过了良久,皇后无奈地缓缓道:“本宫曾叮嘱过太医令程据每日回禀姒贵嫔的胎像,他所言与婉长贵妃所言并无不同之处。本宫亦无可奈何。”
婳贵妃与权德妃交换了一个眼色,微微蹙眉,率先道:“然则陛下今日这般欢喜姒贵嫔此胎,纵使告知了他,只怕于事无补,倒不如倾太医院所有太医之力,全力医治姒贵嫔,只怕会有几分转机。”说着,看了看权德妃。
权德妃面色满含忧虑地接口道:“贵妃姐姐所言甚是。姒贵嫔素来体弱,盛宠多年方得一子,可见不如昭敬敏长贵妃当日。若就此一尸两命,只怕陛下心忧哀愁之余,会损及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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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待姒贵嫔如此用心,时而宠幸妾妃之时,亦不住提及姒贵嫔胎像,面色格外欢喜。若此事当真,只怕陛下会心头大恸。”折淑妃惴惴不安道,神色格外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