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白尔路。
延庆里,389号。
从程千帆所在的窗边位置向左侧看,正好可以看到博文女校的宿舍。
他的目光是沉静且深邃的。
每次路过博文女校,程千帆的内心都不平静。
他会想起父亲程文藻生前曾带他路经此地,给他讲过的故事。
民国十年的一天。
博文女校。
“您好,我们是北大暑期旅行团的学生。”
一名二十来岁的英俊儒雅的男青年说。
一位女士从屋内迎出:“您好,我是负责接待你们的会务。”
随后,十余名身穿学生制服的青年依次迈步走进这栋老式石库门建筑。
民国三年创办的博文女校是一所新式女子学堂。
民国十年的七月,正值暑假,博文女校校舍空置,红党筹备召开一大,确定借女校校舍作为代表宿舍。
随后各地的代表以“北大暑期旅行团”的名义入住博文女校,代表们在这里召开预备会议,交流各地工作,草拟会议文件,共同探讨对中国革命的认识。
为何要打着“北大暑期旅行团”的名义入住?
作为五四运动策源地的北大在全国负有盛名,颇受尊重,以北大名义借住较为方便。
最重要的是,在红党的众多代表中,很多人都和北大有历史渊源,特别是教员同志对北大非常熟悉,不虞被外人怀疑。
国红合作期间,父亲程文藻曾经以国党党员的身份进博文女校发表演讲,还特别去了靠西的后面一间房转了一圈,那是教员同志当时所住的房间。
父亲后来和‘翔舞’同志提起此事,还说等革命胜利了,他这半个上海人要做东约教员等同志一起重游故地,在那间房合影留念。
翔舞’同志哈哈大笑,说他可以来帮忙拍照。
张萍从黄包车上下来。
“不用找了。”
付车资的时候,女人警觉的看了看四周。
程千帆微微掀起窗帘,看着张萍扭着腰肢,款款走向楼梯。
今天的张萍身着一身红色的旗袍,看上去像是绽放的火红色的玫瑰。
美丽的张萍令程千帆有瞬间的恍惚,他想起了母亲苏稚芙。
他的母亲,非常美丽、善良的女子,为了这个困难又伟大的国度,为了中国的未来,毅然决然的投身到革命事业中,犹如那最美的杜鹃花,用生命绽放最美的花。
“太太,借光。”一个肩膀上搭着毛巾的小伙计拎着盛着剩菜剩饭的木桶,露出讨好的笑容。
“小心点呦,臭死咯。”张萍右手捂住鼻子,左手微微抬起,臂弯挂着小坤包,满脸的嫌弃。
小伙计陪着笑,侧身避过。
张萍加快脚步,逃一般的上楼,似乎要赶紧离那馊汤挂水远一些。
小伙计停下脚步,悄悄向楼上看。
很快,敲门声传来。
然后是男人女人的说话声。
“怎么才来?”
“他一直在家,好不容易才出门。”
“我就喜欢你穿旗袍。”男人说道,然后是啪的一声,料想是手掌拍打臀部,最后是砰的一声,房门关闭,也隔绝了声音。
“狗男女。”小伙计骂了句,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摸了摸下巴,嘿笑一声,这才拎着木桶快速的下楼。
屋内。
“刚才那个小伙计。”张萍说道。
程千帆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张萍不要说话。
他走到门口,仔细的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外面无人,然后走回来,示意张萍跟随他进里屋。
“放心吧,走了。”程千帆说道。
他深深地看了张萍几眼。
“怎么了?”张萍好奇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程千帆微笑摇头。
他起身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目光看向右侧,那里有一个不大的教堂。
“你今天去了谭府,有什么发现?”程千帆问道。
“尽管谭太太表现的很正常,不过,我还是发现了一丝端倪。”张萍说道。
“说来听听。”程千帆眉毛一挑。
“伙房在给茗儿熬汤药,我帮忙端汤药,看了眼剩下的药材包,大夫签篆的日子是昨天的,药材足够半月用。”张萍说道。
茗儿是谭太太的幼子。
“这是已经准备离开上海了。”程千帆点点头,小儿用药,以谭府的财力,最好两三天看一次大夫,随时根据病程抓药,而不需要囤积药材。
谭平功在考察,需要确认对方是否确系红党新四军。
红党这边也要确认谭平功是否可靠,是否已经暗中被敌人收买。
今日,谭平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