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山里深夜的寒风吹的厉害,倒出的烈酒在地面立即结了一层薄冰。
他顿了顿,又洒了第二次烈酒。
“第二杯,敬忠骨。”
刚结冰的地上立即被新的烈酒浸润,紧接着寒风袭来,立即又结了新的一层薄冰。
瑟瑟的风带过边关的树木,吹动微小的树杈,树杈轻颤,夜鸦又十分配合的嘶鸣几声,哀切声在山林中回荡,连绵不绝。
他又倒下了第三次烈酒,这次的酒倒得缓慢悠长。
他的目光一直直视着卫国的方向,手中的动作却丝毫不懈怠,直到酒囊中的酒水终于空空,他方才收了酒囊,说出了第三句话。
“第三杯酒,敬当今卫天子。”
诸多血债,从此他将一笔笔讨还。
从前情仇不论,日后功过不谈,只讲今日恩怨。
三杯酒敬完,虞长临撩袍跪在山丘,对着卫国方向重重叩头。
“第一拜,拜卫国丞相林芝玉,你这一生无愧于心,做官为国为民,当得起虞长临这一拜。这一拜,祝林丞相有来生可期,祝林丞相下一世所求皆所愿,祝林丞相下一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无论是打马京都一日笑尽大卫花,还是只做世间人间风流一纨绔,林丞相只做自己就好。”
他说完这些话,又轻笑出声:“虽长临觉得,丞相就算换了一世也不会做个纨绔,但还是希望丞相能做自己,做自己快乐的事情。”
他说完,又再次一叩头。
额头上已经有了鲜血,他抬头,清朗眉眼上有笑意荡开,这笑容,衬托的白皙额头上的那片嫣红多了几缕惊鸿颜色。
只觉得黑夜里,山上人,白衣黑发,玉面染血,又清朗带笑,说不出的风流飒飒。
“第二拜,拜我卫国忠骨。卫国男儿热血洒边关,忠骨万千,皆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当得起长临这一拜。这一拜,祝诸位兵将来生皆可托在太平盛世,那个盛世,当是人人平等,万国同行,没有争端。就算稍有争端,也皆都是喜爱和平之国,当以和谈为先。”
他说完,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他又慢慢笑出声:“太平盛世应该是有,就算不如长临想象中的完美,但也应该是有。只是按照卫国兵将的血性,若是和谈太过折辱人,那倒是不如继续真刀实枪的干上一场。毕竟,有时候强大才是硬道理,和谈折辱人,那便用实力将尊严讨回来。”
二拜之后,他的额头上已经血肉模糊一片。
只是他这次望着卫国的方向面上却慢慢收敛起了温和神色,一股子冷意便从眉眼里面迸发出来了。
他第三拜,眉眼间郑重且冷,他重重叩头,举止分寸间却是行了卫国的君臣大礼。
“第三拜,拜卫国天子卫言。你我之间,本已为君臣。从前我父皇昏庸,丢了皇位长临不怪任何人,虽然早已经知道身世,但长临也只是想好好做个将军保家卫国。”
他抬头,眉眼含刀:“此一拜,不必你知,天地知便可,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再不复以往,不为君臣。”
“我这一生挚爱卫昭,其次爱女儿桃桃。阿昭怎么想的我暂且不知,但天子大错,长临已无法忍,你我二人,若我死了,我会安排好阿昭与桃桃。若天子败了,你的命,我会让阿昭决定。”
“长临身为将军,情爱在先已是大错。天地若有神明,便当我谋逆之心是含了情爱私心,若有什么后果,便让长临一人承担。”
夜里风声寂寂,他起身,白色寻常袍子已经染了泥泞,清朗眉目带了三分血色,却看不出狠戾,只有一种茫然后的血气。
有人从山林中走了出来,这人寻常农妇的棉衣,偏生的被她穿出来了一身贵气与矜雅,她手中挑着一个明黄灯笼,刹那间照亮了虞长临的漆黑眼眸。
她没问他为何深夜来此。
他也没问她可曾听到什么。
二人只是默默对视一眼后,卫昭轻声开口:“长临,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