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虞常乐便抬头看了过去。
卫言似乎刚刚下了朝，身上还穿着明黄的朝服，眉眼隐在光影中，却能察觉到他五官中的戾色。
殿外是明亮日光，殿内尚且昏暗，他背对着日光站在殿门前，身后光影大亮，更衬得他整个人凛然不可侵犯。
可这俊美凛然的外表下，却是一颗虚伪冷硬的心。
虞常乐其实想说他道貌岸然，可如今到底是对卫言心存期待，她面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臣妾只是随口一说，圣上不必放在心上。”
卫昭走得时候是派人给她联系了的，但她还是对卫昭有一些不太信任，万一卫昭见势不妙不回来了怎么办？
毕竟她从前和卫昭的关系并不好，这次卫昭还带着桃桃和书舟都离开了。
卫言眉眼沉沉的走了进来，他看着虞常乐慢慢道：“皇后既然这么说了，朕再继续追究倒显得朕小气了。”
他说完这话，又看向了虞夫人：“虞夫人说的事情确实是真的，朕的阿姐毕竟和林丞相好友向交一场，他的丧葬之礼朕的阿姐一定不想错过，那便等着朕阿姐回来在下葬，阿姐一日不回，丞相一日不下葬。”
虞夫人被天子眼中的寒光慑到，她袖中的手慢慢笼紧，
她面上怔然片刻：“圣上说的是，是臣妇考虑不周了。”
她面上说着这话，却又看了一眼虞常乐，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对劲，但她却也不敢妄加揣测，只心中暗自沉思，天子和常乐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得回去找自家老头子商量一下。
这么想完，虞夫人便行礼请辞：“既然圣上来了，那臣妇便离宫了。”
虞夫人走后，卫言挑着眉看她：“皇后是担心阿姐还是担心自己？”
虞常乐眸光微动，最后却是换了话头：“圣上真的打算等长公主回来才下葬林丞相吗？林丞相入土为安才是百姓所愿。”
她手指抓着木桌一角，唇紧紧抿在了一起，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僵硬状态，和天子的闲适淡然是完全截然相反的两种姿态。
她这段时间算是看明白了，她和天子现在就像是猫逗耗子，而天子就是那只猫，她就是那只瑟瑟发抖的耗子。
卫言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逆着光影垂眸看她：“你在害怕？害怕什么？怕说了阿姐的不是朕会惩罚你？”
虞常乐豁然抬头，面上血色骤然褪去：“臣妾绝无此意。”
“皇后倒也不必如此害怕，毕竟你什么模样朕还是十分了解的。”卫言伸出一只手，替虞常乐扶了扶发上要掉下来的簪花，语气十分温柔道：“皇后年少时倾慕朕，不过是因为觉得朕长相尚佳，且对阿姐又十分不错，你心生羡慕，不过是想从朕这里得到朕对阿姐的好罢了。”
虞常乐眸中盈盈带了泪，她动了动唇，想解释我是真的喜欢你，但仔细想了想卫言说得却恰好是她当时心中所想。
竟分毫不差，她一时语塞，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接着，虞常乐猝不及防间，就被卫言捏住了下巴，明明手指温热，偏生的让虞常乐觉得一股子冷意就从下巴上传到了四肢百骸，透彻骨髓。
卫国天子卫言自小便被太上皇要求骑射诗文无一不精，他的手指生的很好，比武人修长，比文人的骨节又稍显分明，肤色也处于寻常武人和文人的中间色，远观的话比玉雕还要精致，只手上有薄茧，能感觉到一丝人类的活气。
虞常乐喜欢他，他的皮相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对这一点，卫言心知肚明。
他感觉着手下那有些轻微颤栗的皮肤，笑得近乎残忍的微低身子，他在虞常乐的耳旁低声道：“朕知道，如果有一天朕和你必须死一个，你会选择你活。朕的皇后啊，你喜欢朕的那些年里，其实朕也在观察你啊……”
他有些近乎迷恋缱绻的说道：“可朕的阿姐却是能毫不犹豫选择朕活着的。”
他的唇擦过虞常乐的侧耳，举动甜蜜，出口的话却也愈发残忍：“观察你和朕是不是同一类人，适不适合做个貌合神离的夫妻啊。可后来的你怎么敢，真的对朕动了真心？还是万千真心里，最虚伪浅薄的那一种非要用下作手法得到朕的真心？”
虞常乐的身子愈发的抖了，她本来在听到真的对朕动了真心的时候，还心生期待，可她的真心最虚伪浅薄且下作。
就在她以为天子不会说别的的时候，她听到了最让她害怕的话，卫言用着相识至今最温柔的话语对她说：“你以为这个孩子真的能留得住吗？朕的傻皇后啊。”
他说完，骤然离身，转身离去。
虞常乐下意识的躲开帝王的衣角，生怕这衣角化作利刃，将她毫不留情的割伤。
她跌坐在地，垂头盯了一会地面，然后也慢慢凄迷的笑出声来，这声音越来越大，再最大的那一刻却抬头看向了殿外，而此时，她眸中已经是一片猩红颜色。
“你怎么就不信我可以为了你死呢？”
她说完这句话，眼神也带了恨：“既然你不信，那我也没必要让你信了。若真有这么一日，那便让你瞧瞧臣妾怎么送你去死的。”
最后一句话落地的时候，满殿空旷中，这声音竟比针尖落地灯声音还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