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番禺,九月。
火热的交易氛围已经随着香料的售卖殆尽而渐渐冷却。
秋日已近,海边的风向也开始调整。
阿弟背着沉重的箱子,跟着昆伦舶的商队,小心地调整着重心,走向码头。
他背上背的是本地产的野姜,这些船队的商人们在发现卖不到北方货后,就开始四处寻找可以卖到其它地方的货物,姜这种植物,也很快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这种美妙的块根在东方是一种香料,用它做菜熬汤放在肉里,非常能去除肉类的腥味,风味也非常独特,更重要的是,便宜啊!
只要一点金币换上一小箱盐,这些小山民部落就背着好几筐新鲜的姜过来了。
他们可以肯定,这种香料也会在西方引起轰动,唯一可惜的就是这种块根不像胡椒那样可以存放十数年,它们天气一合适就会发芽,所以这些日子都是晒干了,做成姜粉,方便运输,也方便做汤食。
阿弟和石头走上码头时,这里的小船像鱼群一样,将他们的货接上,划着去了数十米外海面上的大船,那里有人用滑轮和绳子,将货送上大船。
“听说,这些船明天就要回去了。”石头看着远方,有些失落地道。
到时就没有这么多活了,这个月累是累,但是也是真的赚。
“他们从哪里来的?”阿弟有些好奇地问,他其实更舍不得船队走,这些天,他靠着运货送货,就赚了好些盐,够他们家吃上一年了。
“听说是西边的昆仑之山,光是坐船过来,就要好几个月呢,”石头拿手抹了一把汗,用力甩掉,拿起腰带上系的葫芦,用力灌了一口凉茶,苦味提神,感觉消了些暑气,“走吧,送完货,我还要去搬石头呢。”
阿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前些日子,主管港务的大人准备在港口不远处建立一坐新城,雇佣山民平民取石,填土立港,还专门为送山上的石土修了一条滑道,将山顶上的石头滑下去,给的工钱也特别大方。
但是,让他极不满是,那里不许十五岁以下的人去!
他去不了。
“这船一走,活肯定便少了,要不然,你就回家吧,”石头安慰道,“你家哥哥也在筑城,你出来几个月,家中肯定担心了……”
阿弟本来是以采草药赚钱的,但这几个月,凉茶的配方大家已经多知晓了,都是蒲公英、金银花之类常见野草,知道能换钱后,大家都去采了,如今河滩、山坡上的差不多已经被采光,阿弟也抢不过那些大人,而码头上的体力活,又太辛苦了些。
“不!”少年倔强地摇头,“这些天,家里已经添了三件锄头、一匣子盐,还有两卷布,我还想再盖处房子,就不用住洞里了。”
他家的老房年久失修,去岁在大风里倾覆,如今家里的人还都住在寨边的山洞里,又湿又热,一家人身上都生了很多疹子,如果是平时,他们一家要好几年才能存够修新房的木料,但如今在这里两两个月,已经存了不少钱,只要再添一点,就能用盐和别人换木头,把家修起来。
“可你找不到活,这边的吃食可贵了。”石头一说这个就心痛,他食量大。
“这不用担心,”阿弟说到这,目光微微闪动,“家里的粮收了,明天港务的医馆要招人,我想去试试。”
“怎么可能,那里只招晋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阿弟固执地道。
石头有些惊讶:“你,你是想留在这里啊。”
阿弟沉默了一下,有些闪避地将目光转向那一望无际的海面:“阿哥,我从在里长大,可是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我不想总是打猎种地,这里,这里不一样的。”
他们山俚人一向是不愿意出来的,晋朝的官吏没有敢于入山收税征丁,但山里的生活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同寨子会为了领地、人口、水源而生争端,抢亲打冤家是家常便饭,还会被各地的大族盘剥,他们会用压山货的价格,让山人很难吃到盐,不只是**,他们更怕遇到大风和洪水,那会冲毁稻田,卷走花果,让他们饥饿无着。
这里不一样,有住处,有吃食,有不一样的人,虽然还是会为各种小事争执,但他能知道这世间有多大,知道北方有一个衣食富足的地方,有无数奇珍,知道有人可以在船上几个月,知道生活不只是盐。
他甚至梦想着,会不会有一日,自己也能拥有一艘海面上那样的大船,看太阳落下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两人沉默地分开,阿弟在黄昏里悄悄走到坡山的一处偏僻的崖边,坐在崖上,吹着海风,看着远方的大海,这是他的小地方。
然后他发现半人高的野草堆有些异动,于是有些好奇地走过去,掀开了草丛。
一颗巨大的虎头瞬间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一瞬间,惨叫惊天而起。
大老虎淡然甩着尾巴,它是一只成熟的老虎,早就不为这些看到它就喜欢尖叫两脚兽所动了。
……
严江好生安慰了一番这个少年,还和他攀谈起来,阿弟这些天也懂了不少汉语,虽然磕磕绊绊,但日常用语还是没有问题的,面对这个虽然衣着利落,但料子都是顶好的人物,他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