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侃和肖晓晓的二次见面时,气氛并不是太热情。
肖晓晓除了一个“坐”之外,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她自然地洗茶沏茶,素手碧碗,如荷叶白藕,一点也没有提起刚刚那只杜曾是怎么来的、为何而来的意思。
陶侃也没开口,他神情复杂,目光尽是沧桑,但却没有什么敌视,反而是带上了一点敬意。
这敬意来自肖晓晓对局势的判断,以及在各方势力里挪腾反转的举重若轻,对方刻意让他看到杜曾,除了显示自己的实力之外,便是告诉他,你不愿意没关系,她有大把的人选。
换个说法,自己这个荆州刺史、龙襄将军,在她眼里,和那些流民叛匪,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在陶侃想说话时,对面的肖妃却是一出手就开大,刀还直往陶侃的心窝子捅:“将军何时回去?”
陶侃目露惭色,苦笑着摇摇头:“晚节不保,让姑娘见笑了。”
他这次大败,朝廷必会追究,等他回了武昌,等到的便是陛下的问责了。
但肖晓晓成功地放下了钉子,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两位手下为何背叛,难道真是大将军王敦指使?
但本就是王敦起用他、任命他为荆州刺史,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肖晓晓自然他心中的疑惑,便用最温柔的微笑给人上起了眼药,她叹息一声,编起了理由:“自三年前、名士山简统领荆州后,成日醉酒,不理政务,还排挤了荆州本地大族为官,致原本还算安宁的荆州便流民四起,去年他死在任上,朝廷连派两位刺史上任荆州,都被流民打得一败涂地,大将军王敦亦然。”
陶侃微微点头,张华死后,他又沦为白丁,是荆州刺史刘弘重新重用了他,刘弘才高德重,那时的荆州还算安宁,可惜三年之后,刘弘刺史病逝,朝廷派来的接替的山简是以豪饮著称的名士,刚刚上任就把前任积蓄在荆州各岗的人才排挤换去,于是荆州立刻乱了起来。
乱起来的荆州无法应供洛阳粮草不说,四起的流民还断了洛阳的粮道,造成的连锁反应,是洛阳陷落的重要原因。
“如此大败中,将军一支独秀,大败叛军,已经入了晋帝之眼,”肖晓晓刻意顿了顿,才缓缓道,“以将军之聪慧,难道看不出来,大将军和陛下,都想收服你么?”
说到这,她忍不住笑了笑:“嗯,将军之才,可是连吾都亲至荆州了。”
当今的东晋皇帝和王家相互依存,并立天下,以至于被称为是“王与马,共天下”,但天可怜见,有哪个皇帝能忍得了和别人共天下,所以晋元帝想法设法,培植自己的势力,想要衡制王家。
但大将军王敦这个小心眼就很暴躁,在他看来,你司马睿既不是什么嫡系宗室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数百个司马家的一个偏远王族而已!全靠我们王家兄弟拼尽全力,出人出力拉拢威胁江南士族,才有今天的南方晋室基业,你这个白丁才能在江南立足,你不思感恩好好当个招牌就算了,现在还想夺我的权柄?
可司马睿不是这么认为的,在皇帝看来,江南士族支持的就是他这个王族,王旗之下才能聚敛天下英才,不然南方的大族凭什么听你王家人的?凭你长得美?凭你爱记仇?大家一起投的钱,你出力我出品牌,如今打的地盘越大,我凭什么不能分红?
陶侃如今就在这个局面下,他出身低,但能力强,是个能打能战还能治理地方的全才,人也聪明,而且暂时没什么靠山,无论是被王敦还是晋帝收服,都能给一边势力非常大的补益。
“这些日子,想来王敦定是尽心拉拢你,而将军总是推诿,没被王敦招揽到手吧?”肖晓晓当然知道陶侃的选择——他如果答应了王敦,后来的日子里,也不会平定荆州后一点奖励都没有,反而被排挤去了广州当刺史,那时候的广州偏远就算了,还不在东晋的手里。
陶侃沉默,王敦势力虽然大,但他看得出来,这人才疏而善嫉,将来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他用将军,却要压制着将军,若我所料不错,将军回城后,必然被免职,而王敦必然写信宽慰,同时还会让将军以白身领军,戴罪立功,若有所成,则会立刻当好人,上表为你复职。”肖晓一点惭愧都没有,就将历史书的记载拿出来,并且添油加醋,连她自己都为自己编出的故事惊叹。
太TM有道理了,简直和真的一样。
陶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将心中郁气全部吐出来,他也觉得肖晓晓说的极为有理,但可怜的是,在这种局面下,他毫无抵抗之力。
他出生寒门,没有靠山,虽然凭借自己的实力走到如今,可在很多事上,他有自己的坚持,王敦威望和能力,不能支持他的野心,投入王敦幕下,或许能有一时之盛,但必定不能长远,反而会牵连家族。
他只能选晋帝,然而便是晋帝支持他又如何,如今的大权在王敦之手,自己立下再大的功劳,也是惹下更多的忌惮而已。
“肖校尉之意,吾已尽知,”陶侃沉默了一下,还是礼貌道,“但事关重大,难以定许,诸事凡多,吾须先回城中,来日再做计较。”
肖妃当然起身送他。
在出门时,陶侃让肖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