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阳光明媚。
大理寺狱沉重的木门打开,温暖的日光照进门中一丈,落在沈光继身上,驱走阴寒。
“沈大人,恭喜,官复原职,必有后福。”纳喇明德亲自送沈光继出门。
“多谢少卿大人。”沈光继没料到自己入狱两月余,还能完好地走出来。
纳喇明德冲着紫禁城的方向遥遥拱手,“都是皇恩浩荡。”
纳喇明德主审沈光继,因为弘昀和乌希哈都插了一脚,过程中还算照顾,没用刑罚,如今沈光继出狱,两人多了一段“过命”的交情,互相都有结交的意思。
沈光继问:“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其他被抓的官员举子都放了?”
纳喇明德点头,叹道:“君心难测啊。”
根据四爷之前的指示,大理寺和刑部都拟好了近百人的判书,斩首、连坐、贬官、革除功名,其中肯定有无辜受牵连的,但四爷要的就是杀鸡儆猴。
警告没死心的夺嫡对手,现在就想要在他儿子们中站队的投机者,还有部分始终不服大清统治的汉人。
他们送上去的时候,正巧撞上四爷跟乌希哈争执那几天,被满心郁闷的四爷劈头盖脸一通骂。
众官员以为,四爷这回气狠了,连最疼爱的幼女都潦草指婚给了漠北煞神,这些犯人的结局只会更糟。
纳喇明德的上官揣摩圣意,给这批罪犯、尤其是其中没背景的汉人们都罪加数等,想给四爷当出气筒发泄发泄。
然后上官就被四爷拿来当了出气筒,痛斥贬职。
纳喇明德临时顶替主持工作,得到四爷明示,震惊非常。
四爷居然改主意了!
他决定放过这批只会嘴巴上瞎逼逼、实际毫无战斗力的人,以示自己是个“明辨是非”“宽宏大量”的新君。
便是那几个铁证如山的逆犯,明面上的罪名,也没有了“因言获罪”这一项。
大理寺上下连加了半个月的班,才把卷宗重新做好。
“如今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吧。”手下少了许多杀孽,纳喇明德揣着袖子笑,他看向街角,“你母亲来接你了,赶紧回吧,改天再约你喝一杯。”
“儿啊!”“沈大哥!”
跟沈母一起来接人的,还有求学时的同窗好友丰生额,后者还安排了马车。
在牢里呆了太久,沈光继体虚无力,没跟丰生额客套推辞,被他扶着上了车。
他先好生安慰了一番沈母,才问丰生额,“你怎么来了?”
“姐夫让我来给伯母搭把手,”丰生额道,“我都安排好了,先回你家梳洗,泡个澡,再叫大夫把个平安脉,午时酒楼会送一桌席面来,我给沈大哥接风洗尘。”
沈光继道:“有劳你和仲曦费心。”
“嗐,多大点事,兄弟一场,别跟我客气,姐夫说了,算是他连累了你。”丰生额耸肩,“姐夫还说,你之后许是会从礼部调职,这段时间不用去上差,就在家好好休息,别操心正事,多看些什么话本子啊、报纸啊消遣消遣。等姐夫出宫开府,咱们三个再一起喝酒。”
有幸大难不死,沈光继不愿再去想一切的源头究竟在哪儿,只道:“仲曦也没事就好。”
他停顿片刻,想换个话题,“你说的报纸,又是何物?”
“哦,是这个!这是上个月才出来的新鲜玩意儿,”丰生额从座椅下的抽屉里翻出几张一尺见方、两面都印有图文的纸张来递给他,兴致勃勃地跟他介绍,“皇上广开言路,命恒亲王和礼部刊办此物。”
沈光继摊开纸张,当中“清报”二字醒目非常,是四爷笔迹,下角标注“雍正二年闰四月廿一,第三期”字样。
主版印了朝廷最新政令布告与今年状元的殿试文章,另设一栏专印短评,沈光继看见了两个学派的名儒在“隔空吵架”。
“你看后面,”丰生额提醒他翻页,“最近有推行什么‘阿拉伯数字’,还有‘苏马力’先生的新作,我额娘可喜欢看了,今天会出新话,等会儿我们绕到书斋,去买两份最新的。”
正是后面这部分内容,才让《清报》在民间的发行十分顺利。
“雅俗共赏,大善。”沈光继忍不住赞道,“也不知是何人巧思?”
“皇上让办的,当然皇上的主意咯,”丰生额嬉笑,“沈大哥你文采好,以后可以多写文章投稿,说不定哪天还能闻名天下呢,我这种半吊子,多看看有趣的话本子就行。”
“有此明主,是百官之福,亦是百姓之福,”沈光继长舒了一口气,眉间抑郁尽消,“如此喜事,我们是该好好喝一杯。”
回沈家后,丰生额果真张罗了一顿佳肴,佐以美酒,为沈光继庆贺。
席间,沈光继向丰生额打探另外一件事,“你与仲曦和二福晋有通信,可知公主近况如何?”
丰生额酒量差,晕乎乎的,“公主?什么公主?”
“纯安公主。”
丰生额迷糊地“哦”了一声,“她被指婚啦!”
“指婚?”沈光继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不知是京中哪家权贵?”
“不是京中,是漠、漠北……”
丰生额还没说完,就趴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