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站在眼前的少女正是劣者的救命恩人。 尽管才刚刚从那种濒死的状态下苏醒,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尽管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但仅凭本能与直觉,劣者也能清晰的感应到,眼前的这位精灵少女并没有任何恶意。 因为父亲卡玛尔瑟的缘故,劣者对“精灵”这个族群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因为自己的体内流淌着精灵之血,就因此而要被人们杀死。各种掺了毒的糕点、零食、饮料……早在幼年时,他便早已经历过了无数次暗杀。 那些对他温柔的笑着、开朗的笑着、豪爽的笑着的长辈们,都如同戴着笑脸面具一般。在那面具之下,是或憎恶、或愤怒、或悲伤、或坚定的杀意。 劣者对他人恶意的感知,也正是从那时锻炼出来的。 他有三次险些被杀死,最严重的一次已经停止了呼吸与心跳。当他醒来的时候,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足足半个月才终于能动。而对方最终却并没有什么付出什么像样的代价。 ——因为错的是自己,想要杀死自己的他们才是正确的那一方。 他就不该被生下来。 仅仅只是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那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很久一段时间,劣者都将此归结于自己另外一半的“恶魔”之血。 是很久之后,他才从罗素那边得知,精灵实际上就是被转化的人类、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生下来的精灵,而精灵也不具备诞生后代的能力——所有精灵都不会分泌生殖细胞,他们在设计层面上就不具备这种功能。因此也可以说,精灵实际上是没有性别的。 卡玛尔瑟是通过类似“刷机”的手段,用自己的“命运之力”强行破解掉了这种封锁。获得了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精灵的精子”。 而恶魔是资讯生命体,也根本不具有真正的肉身,再造机关内关押着的“恶魔”、其实仅仅只是真正恶魔的囚笼,她实际上是真正的凡人。 他是被没有性别的父亲、与没有物质躯体的母亲所生下的孩子。 从这个角度来说,劣者从最开始就不是什么“自然人”。他就是被邪恶科学家所开发出来的实验体、逾越道德伦理与规则的“样品”、“初号机”。 ……所以精灵们想要杀死他,也就有了理由;他们的“杀人”并没有得到惩罚,也就因此而有了原因。 因为他不能算是百分之百的人类。 但即使明白了这一点,当劣者看到精灵之时、依然会忍不住的反胃。 那是混杂着厌恶、畏惧、逃离欲、对死亡的恐惧、对恶意的不适、被背叛的创伤后遗症……已经完全融入于本能,如同宠物被驯化出的条件反射。 ——理应如此。 可他却为什么,完全没有捕捉到那种反胃感? 劣者直直注视着女孩,但他的注意力却并没有落在自己的目光之中。他甚至没有记住女孩的样子,仅仅只是放任她的形象映入到脑海之中,化为某个黑发白裙的影子。反倒是沉入自己的身体,努力试图挖掘着腹中的那种熟悉的反胃、呕吐感。 就像是怀疑自己生病的人,静心体会着身体的每一分不适。若是想象力丰富一些,甚至可以在脑中进行补完,出现并不存在的幻痛。 可劣者那锋锐如刀的想象不管如何在腹中凿刻,他都无法捕捉到那种熟悉的反胃感——是一丁点都没有。哪怕期待着、想象着、用力体会着,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 这种现实体验与以往经验完全相悖的矛盾感,让他一时感觉到了些许迷茫。如同灵魂的某个部分被生生剜掉,又像是自己变得不完全还是自己。 这一刻,时间仿佛于此静滞。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被劣者直勾勾的看着,女孩有些不适应的退了半步:“为、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那并非是多么具有侵略性的目光。 其中并没有多少欲望的色彩,倒是混满了难以置信与惊愕。这反倒是让早有准备的女孩有些意外。 “……啊。” 劣者如同哑巴一般,喉结咯咯滑动着,发出了无意义的声音。 他顿了顿,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同时闭上了嘴巴。 【抱歉】 带有金属质感的合成声,从劣者的喉咙位置发出。 那一瞬间,他心中升起了些许莫名的庆幸。幸好他喉部的发声义体没有因为浸水或是冲击而损坏。若是在这里说不出来话,他或许会因此而感到焦虑吧。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眼前的精灵少女误以为自己是个醒来之后,就直勾勾盯着救命恩人的怪人。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总感觉,好像从哪见过她。那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却是生生哽在喉中、痒到抓心挠肝也回忆不起来。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有些走神了】 劣者顿了一下,用稍微委婉的方法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谢谢你救了我】 他恳切的发出了感谢。 “不,没关系……” 那是我该做的。防止自己的孩子被杀,原本就是卡玛尔瑟所要做的事。 虽然是被感谢,但女孩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 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她对这个自己理论上的“儿子”非常熟悉——如今年仅十四岁的她,却熟知劣者二十八年以来所经历的一切事,更是知晓他至今为止的扭曲性格究竟如何培养出来的。 那正是被卡玛尔瑟一手养成的。 按照劣者的性格,这个时候大概会感受到反胃吧。对精灵近乎本能的厌恶与恐惧、以及对救命恩人的感谢与恩情,再加上对自己外貌的亲近感……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