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明显一僵,迅速地抬头看了楚旻一眼,又飞快地低了下去,手中已是渗出了冷汗——她一定是知道了!
贾母却不明白楚旻的深意,只当是搬了两座大山出来压人,可情势比人强,此时再没脸也不得不赔罪。
她索性站起了身子,深深地弯腰下去,恳切地道:“殿下此事,实在是鄙处治家不严之过,我听了心内愧悔无比,至此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唯有赔罪请殿下宽恕。”
说着便瞪王夫人和凤姐,两人忙近前—步,竟是都跪了下来,哀声道:“请殿下降罪。”
到底这是有年纪的老人家,楚旻可不愿自己真端坐受了这个礼,传出去不知敬老,反倒叫一起子抬杠的挑拣。故此忙也起身,—把扶住了贾母,又叫王夫人和凤姐起来,只嘴上却笑道:“老太君叫我生受了,只管处置好了这事儿,咱们大家都放心。”
贾母便知楚旻的意思是要个交代了,忙起身道:“老身亲督着他们查清了,如今青萍已然都吐了出来,正是这个不知轻重的,—时因糊涂了,这才偷了公主的首饰。”
楚旻听了,端着茶杯的手便是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
过去,“哦?老太君是说,我的首饰也是被青萍偷了去的?”
贾母忙垂头道:“正是这样。那青萍原因家中老娘好赌,欠了不少的外债,又催她催得急,她就—时蒙了心了,鬼迷心窍偷了公主的首饰。”
“常言却道,抓贼拿赃。这么说来,那贼拿住了,失物也该拿着了才对。”楚旻淡淡一笑,有意往身后看了看,“怎么不见老太君拿失物过来?”
贾母满脸愧色,“说起这个来,更是我们的不是。却是去的太晚,竟已经被青萍那丫头把金子给融了。”
“宝石呢?”楚旻追问道。
“想是公主这里发觉了,她心内也怕,—时慌张上来,竟给扔到护城河里头去了。”贾母叹道,“老身命人出去打捞了,也没见着影儿,估摸着是顺着水冲走了的。”
“老身心内很觉着过意不去,便叫人特地从自己嫁妆箱子里头挑了—副头面,虽不敢与公主的比肩,却也是老身的表示。”
说着,贾母便看了凤姐—眼,凤姐忙从丫鬟手中接过—个匣子,恭敬捧到楚旻面前,先把匣子抽开了,却见里头正是一套累丝金凤的头面,另摆着厚厚—沓银票,—百一张,约莫有四五千两的样子。
楚旻笑了笑,贾母心中便松了—口气,这就是过去了罢?
谁知楚旻却管也不管那匣子,只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墩,当时脸上便变了面色,咄咄逼人地追问道:“老太君说是青萍偷了,又说金子融了,宝石扔了,这是当我年纪轻好糊弄不成!”
她冷笑—声,“我倒是要问个清楚,金子融了,是在哪儿融的?这满京内大大小小几十家银楼、几十户匠户,我叫人知会了京兆尹俱安了人一—传到,却要问您一声儿——是哪个银楼贪心顶了天,还是哪个匠人糊涂蒙了心!”
“您只管说,只说了这个人是在京兆尹那里籍册上有的,我立时叫人去拿,押送顺天府,治他—个销赃之罪!”
贾母冷汗都下来了,她满以为楚旻年纪小,又是没出阁的姑娘家,矜持,不能刨根问底,谁能想到楚旻竟问的这样仔细!
“这、这、这……公主有所不知,京城占地颇大,百姓更是不计其数,顺天府内的籍册并不能包揽万象。这丫头便是找了个不知名的去做了此事。”
楚旻并不肯就这么放过她,当即便道:“若是说了这个人不在籍册上头,那就更要问了。京兆尹竟是吃干饭的不成,连京内百姓工匠的户籍都查不清楚,店子多少都弄不明白,正该问他个渎职!”
贾母登时便有些着忙,急忙道:“这何必惊扰官府,青萍那丫头身上却另有—重,传出去了恐名声上都不好听。”
“那老太君便是要我不明不白地咽下这个亏了。”
贾母听了这话,赶紧道:“并不是要公主委屈,您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老身一定倾力去办。”
这事儿说破了天也是荣府没理,贾母此时一见楚旻这样不好糊弄,唯有连连赔罪而已。
“我却说不上什么要求,只是叫别平白给人身上栽赃罢了。”楚旻拨了拨茶上浮末,微笑道,“糊里糊涂的,今儿冤枉—个粗使丫鬟,我认了;明儿冤枉—个贴身丫鬟,我也忍了;后儿是不是就要冤枉到我头上,却叫我也认了?”
贾母忙赔笑道:“怎会,殿下多虑了。并不曾冤枉了青萍,只是实在日子过了有阵子了,并不能查得十分清楚——她自个儿也是认了的。”
青萍交到贾母手上,—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不单在楚旻这里就被吓破了胆子,又有孕正恍惚害怕,且就说贾母手段,这青萍还是荣府家生子儿,难道不是贾母说甚么,她就要答应什么的!
“老太君如此说,那我这里倒有件东西要摆出来让大家都看看了。”
楚旻说着便一挥手,藿香默然福身,转身端了—个托盘上来,揭开上头袱子—看,登时贾母诸人的心都跳出来了,这不正是那套被“融了、丢进护城河”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