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砚回到归砚城时,已是六日后的黄昏。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王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影。
她感受着久违的气息,浅笑着走在熟悉热闹的大街上。
街道两旁的店铺好像推出了新品,正竭力叫卖兜售着。
她走近一家鱼豆腐摊,要了三串,边走边回味着记忆中的味道,竟是蟹黄的味道,倒比原味更鲜更Q弹了很多。
在街角看到了卖冰糖葫芦的,她也要了一串,红艳艳的果实散发着诱人而香甜的气息,脑海中却不由想起了他。
那年元宵灯会,他与她共吃一颗糖葫芦的甜蜜场景还历历在目,而如今...她垂眸看着手中的糖葫芦良久,最终还是轻轻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充盈了她的整个味蕾,吃着吃着,泪水便顺着眼角汹涌而下,口中的酸甜瞬时变成了漫过心头的苦涩。
一颗颗糖葫芦,终是在她模糊而不知归处的视线中,不知不觉地吃了个精光。
她想,这应该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吃糖葫芦,所以吃得格外珍惜而用心。
往事不可追,她擦干泪水,清明的眼更加亮如星辰。
华灯初上,到处都是带着孩童一起归家的恩爱夫妻,她想到了出生不到一月就被她留在王府的小野。
现在的他,应该开始学习站立了吧,再过几个月,便能学会自己走路了。
她知道,即便他们已经分开,姬冥修也一定会善待他。就是不知,他娶了侧妃以后...
她苦笑一声,在那些来往路过的夫妻身上注视良久,才心灰意冷地走向王宫。
未央宫内依旧如昨,灯影朦胧下,沈立恒坐于几案前翻阅着一本奏折。
他眼睛已经有些老花,需要借用薛流光送给他的老花镜才能看得清楚些。
沈黎砚走近那道苍老了许多的身影,眸中湿意氤氲,“父皇。”
沈立恒身形一滞,低喃一声:“黎儿...”
他蓦地转身看向身后,果然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黎儿。
他站起身,嘘着眼看,又睁大眼看,甚至用手捏了捏眼前的人,才确定她就是他的黎儿。
沈黎砚哭着又笑着,下一刻紧紧抱住沈立恒,“父皇,是我。你的黎儿回来陪你了。”
沈立恒感受着怀中之人的真实触感,一时间老泪纵横,“黎儿,父皇终于等到你了。”
薛流光上次回来交给他黎儿的亲笔书信,信中说,她过段时间就会回归砚城看他。
如果不是有那封信的安抚,再加上西凉事务繁忙一时走不开,他早就乘车前往北燕问拓跋聿讨要说法了,虽然薛流光说那个人对黎儿还不错。
“黎儿,他为何放你回来了?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是不是还会再离开?”
“拓跋泰勾结西羌四部叛乱北燕皇宫一事,相信父皇已经听说了。”
她扶着沈立恒坐下,“我当时为了救他受了伤,养伤期间,我与他的关系渐渐缓和。伤好之后,我与他也彻底说开了,他...同意了。”
“你是说,他不会再强行将你留在天枢皇宫了?”
“嗯。”
沈立恒听了,轻轻松了一口气,他忽而想到什么,急声道:“你伤到了哪里?伤得重不重?”
“已经没事了,这次回来,我会再好好养养。”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为何要救那个虎狼之人?”
“我...他若有事,西凉的扶风城,乃至整个边境都将安宁不再,我不想您再为此受累,更不想西凉子民被西羌部众任意践踏和伤害。”
“父皇看,不止如此吧?你是不是还对那个狼崽子旧情难忘?”
“什么旧情难忘,都是过去的年少旧事了,您还提它作甚...”
“好,我们先不提他。你受伤之后为何不托人告诉父皇,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才告诉父皇的这种刻意隐瞒,只会让父皇更担心你吗?”
他的黎儿,从小就是报喜不报忧,总是默默扛下所有,这是他最为忧心之事。
上次为了救身中剧毒的姬冥修甘心情愿被困天枢,这次又为了救拓跋聿而不顾性命之忧身受重伤,这让身为父亲的他甚为心痛。
心痛她的命运多舛,心痛她的身不由己,痛恨上天为何只给了她一点点幸福,就全部无情地收回,她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啊...
“父皇,你代替不了我受苦,就像我代替不了您坐在那个位置上一样。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独自承受的命运之重,没有人能够轻易逃脱。”
沈立恒一时滞涩难言,他语声微哽:“是父皇无能,护不了我可怜的黎儿...”
“父皇,这不是您的错,而是西凉当下的无奈。您已经尽力了,不必过多苛责自己。”
“可父皇心疼啊...听说姬冥修要另娶侧妃了,他当时明明答应过父皇的,他明明答应过的啊。”
沈黎砚眼眶微湿,她仰天止住泪意,故作坚强道:“是我对不起他在先,他这么做,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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