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南风起。
村头的三两女人站在那里,张望着,伸长了脖子。棕色小鸟蹲在树上看着房檐下的几只麻雀感觉她们很像。山顶的小木屋依旧有人在,她是村子里眼神比较好的人,负责着更远的距离,其实她们都知道,无论胜利与否号角声总会先一步被风吹到这里。
离战乱结束其实还很早。
朱二老板的生意不好做了,他的常客只剩下门口的老乞丐了,战争的开启带走了那些在酒肆里谈天说地的客人,连对门不远处的青楼也是日渐冷清,唯一有些起色的就是常常会有老鸨子指挥着下人驱赶着一匹老马将一匹一匹的布运往城南的布店,回来时还会和路上无聊的人说上几句话,可她们都不爱喝酒,至多忙里偷闲的点一杯茶水罢了,可最后朱二老板索性也就不收钱了。
城门间茶摊儿的老汉,将一柄蒲扇挡在自己的脸上,翘着二郎腿一坐就是一天,身边有时会围着几个跑出来的孩子央求他讲故事,只剩下晌午的一段时间可以眯着眼睛晒一会安静的太阳。
棕色小鸟拍打着翅膀掠过丛林,顺着那条河一路飞去,直到黄沙出现在视野里,清澈的河也渐渐变得污浊,战败的俘虏,破碎的木料,还有那些未经过多少训练的士兵的血,它有时会在枯木上落脚,可是不知哪一天去枯木就淹没在黄沙里,出现在更远的地方了。
两军交战时,兵戈相击,战马奔腾,士兵的呐喊混着号角和马匹一起冲锋,绊马索被跨越,刀锋落下,鲜血四溅,滴在黄沙里,只留下暗红的一个小坑,弓箭穿过胸膛将那枚小小的护身符打湿,那里面是小姐在夜里为每一个出征人写下的名字。
那东西不大,它只捡过一次,细细的绳子和它绑这的那小巧的护身符,被它丢在了村头的石墨上,第二天,村头的麻雀里少了一只,不知去向,它在田间看见了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麻木的采摘着还未成熟的麦子,回到家里,没再出门。
直到棕色小鸟在山顶的木屋里看到了她,她抱着一个坛子跌跌撞撞的沿着山路,将坛子放进了那向下的窖里,在木屋和那日的留守的人在一起哭了很久,才下山。
它在枝头看的很清楚,前几日她是没有那么多白发的脸色也没那么憔悴,还经常去村头张望,如今单薄的身子在风中都有些摇摆,连影子都在摇摆一样。
那一日,它靠在黑狗的毛里,一鸟一狗,就那么盯着月亮很晚才睡。
恍惚间它想起了白日里听到的曲子。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塞外指的是那“南疆铁壁”吧,秋风和落叶将那颗歪脖子树的巢一并吞掉,连带着最后一点绿色,黄沙穿过干枯的落木将云层中的大雁逼的有些窒息,它们头也不回的沿着那条河向南,被弩箭刺穿被架上了寒冷夜晚的篝火上,余下的一声哀鸣,将号角声打乱,回荡在黄沙里,淹没在黄沙里,昏暗的军营里的篝火是这片塞外唯一的光,枯木噼里啪啦的响着,正是它前几日落脚的那一株了,它落在军营最高的军旗上,没有人注意到它,四下里只剩下那一轮残阳了,颜色很红像是火,又像是沙子里的血,吹动号角的军士回头望了一眼无尽的沙子,被迷了眼,跳下了砂壁。
再往前,随着最后的红色被群山吞噬,嘭一声,厚重的城门被拖拽着绳索关闭,它向上飞去直到城墙上的两点篝火都看不清。
夜晚的风吹的它有些冷,它有些怀念黑狗的毛了,还有那张皮毛缝的的垫子了。
归途中,白日里还厮杀过的战场,在夜里空无一人,没有人去布置陷阱,没有人在意那些只留手脚的冰冷尸体,过几天这里又是平整的一处战场了,一层又一层,坚硬冰冷,它遇见了几只秃鹫,在沙子里翻找,没有一只抬起头愿意看它一眼。
它又落在了那一面猎猎作响的军旗杆上,旗杆下是连片的军营,那一顶帐篷下是那个给自己摘过野果的小子,脸被风沙吹的像是一张秋里的树皮,干燥但还是存着水分,眼睛还是亮的,手里攥着那一张小小的护身符,就那么看着,看了很久,直到村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人来拉他去喝酒,他的肩膀还是稚嫩了些被拽着拉去了篝火旁,狠狠的被拍了两下,他还有些颤抖,咳嗽着喝下了一大坛酒中的一碗。
善意的笑声笼罩了他,他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泛红,不知是火烤的还是酒辣的。
那一顶的人它也认识,算是那个不知去向傻小子的同窗了,说起来还是它的救命恩人,那只杂毛鸟就是栽在了他的桌子上,被拎回家炖了。以至于他荒废了学业,沉迷上了打猎,经常往老猎户家里跑,后来还时不时给黑狗加个餐,然后偷偷看一眼小姐,飞一般的跑开,他擦拭着那柄从村子里带来的猎弓,那是他回家的希望。
这一战可能会休息个七八天,也可能明天就会开战,战争是说不准的。
也许就是现在,火光冲天,烟雾缭绕,两军短兵相接,在夜里接触了,它跟在身后,听着利刃入肉的声音就像是屠户的杀猪刀,在月色里反射出白光,照在一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