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追上,接连一阵马蹄骤然停下的嘶鸣声。
宣祉渊懒洋洋一笑, 侧身退开数步, 朝着就欲策马离去的青年背影喊一声,“陛下,闲臣只说血痨无药可医。”
照夜白四蹄原地踏步,宣珩允猛然回头, 冷漠凝望着那张半异族的面孔。
宣祉渊却呵呵笑着抬步而去, 长笛横吹, 诡异莫测的笛声挑动着马背上每一个人的神经,有一个年轻禁卫瞧瞧捂上了耳朵。
宣珩允端坐马背,目视前方,一动未动, 整个人似被冰封了一般, 僵直耸立。
张辞水跟上来, 探头打量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只见他薄唇紧抿,唇角连着脸颊轻微抽动,而那双桃花眸里,涌动着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绪,是他绞尽脑汁也无法准确描述的。
有惊喜、震惊、懊恼,还有兴奋。
泛着橘色的夕光洒在那张俊美却森漠的脸上,覆着霜色的面庞突然痴痴笑了一声,吓得张辞水差点从马背跌落。
“宣祉渊该死!”宣珩允蓦地敛尽表情,冷冷道:“好一个十九叔。”
血痨无药可医。真可笑,他从未说过楚明玥身患血痨,不,是他未问。
那日在江左,他问血痨可医?
宣祉渊回他,无药可医。
宣珩允紧紧攥着手中缰绳,深深呼吸再吐息。虚弱的心房被宣祉渊轻飘飘扔下的讯息炸的剧烈动荡,浓郁的腥咸气从心底直冲喉根。
直到他强压下心底剧烈翻涌着的凌乱情绪,才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
荒谬!当真荒谬!
宣祉渊为让他放手的干脆,竟误导他至此。
他竟从未疑心过向来宠溺楚明玥的十九王爷,何故对她患病一事不放心上,纵使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也不该阔达至此,那是珍视之人的性命。
怪他,太草率。
宣珩允像一个在罗刹地狱被折磨太久的人骤然升入云端,初见霓光和彩虹,激动却不知该如何摆放无处安放的心情。
她根本未患病。她不会死。
这数月以来,他被攥紧的情绪犹如决堤的潮汐,霎时倾泻。
来不及去怨恨宣祉渊的戏弄,也无暇心痛自己所受的冰蚕入体之苦,此刻,他整个脑海里都被一个念头填满了。
阿玥不会死,他还可以去弥补,他要她,她以后还会是她的。
天罚流言满城四起,躲于暗处之人欲要他性命,可这些都不重要,这世间再无任何事情比此刻这个消息更让他感到幸福。
原来,他也是被眷顾的,上天不曾夺去她。
宣珩允忽然笑起来,这一开口,喉底的腥咸一口呕出,涌成血雾,点点洒落在青石砖路面上。
本就孱白得面孔突然变得更白了,他抹了抹唇角血迹,御马朝前追出数丈,突然冲着宣祉渊的背影追问:“皇叔可曾想过紫薇殿那个位置。”
笛音明显颤了颤,宣祉渊停下脚步,直到一曲毕才半身回转,侧目回顾,“不曾。”
宣珩允注视着前方,直到宣祉渊的身影渐行渐远,在西坠的日光里涣散成无数光圈,他都未动。
而张辞水,终于在这个刹那找到机会,将昭阳郡主不在侯府、而是去了薛家别庄一事回禀。
宣珩允从衣襟里掏出那枚袖珍琉璃瓶,隐约可见瓶内褐色药丸,左手腕的伤痛若刮骨,他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承受痛苦。
他做这些,本就是为她能好好活着,而现在他得知,阿玥不曾被病痛折磨,不会殒命,那么,他所经历的那些过程都不重要了。
他紧紧攥着琉璃瓶,欲将其粉碎,在指骨收紧的下一刻,他又忽然卸下内力,重新把瓶子放回衣襟下,贴近心口的位置。
十九皇叔的话,不可信。
这一次,他要亲耳听到阿玥告诉他,她不曾患病。不,他必须让医术最精湛的太医为其诊断,方能放下心来。
他像一个饥饿许久的饿死鬼,面对骤然出现的山珍美味,变得不敢动筷、惴惴不安。
“带上孙太医,去薛家别庄。”他交待张辞水一声,自己策马而去。
*
这厢薛府别庄,楚明玥随同春晖公主一道往花芷萝的寝房去。
一行人离开荷塘、穿过花圃,又两进两出两座雕花拱门之后,方才抵达花芷萝住得院子。
一进入院子,楚明玥当即蹙动眉心牡丹花钿,这处院子偏僻阴冷,日光尚正好的时候,院子里因着东西墙各一排高大柏杨树几乎挡去所有光亮。
这种院子,怎会适合调养风寒症呢。
楚明玥下意识捏了捏发凉的指尖。
其中一间紧闭门窗的屋子门前,守着两个府婢,楚明玥猜测,那间便是花芷萝住得地方了。
那两个府婢见这边来人,手压腹下屈膝行礼问安,两人一左一右推开闭紧的两扇门。
“昭阳莫嫌这处院子偏僻,这里呀,是庄子里最清净的地方,大夫说芷萝需要静养,搬来之前,皇姑姑可是派人给这里好一番修缮。”
春晖公主引着楚明玥进屋,笑得和气。
这番解释,楚明玥是不信的,但她未出口质疑,只笑着点头,跟着迈入屋内。
可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