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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程。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在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之时到了目的地,绿芜在白露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至客栈。
在客栈窗前眺望,入目是一片荒芜,旧宅荒草丛生,鲜有人至。
见她驻足在窗边,白露有些担忧:“姑娘,大夫可交代了您不能再受风了。”
她就知道连日赶路姑娘绝对受不住,看看,这脸都瘦了一圈,白露不自觉开始唠叨。
“姑娘,您快回屋里吧,我这就把窗户关上,您再受了风寒跟着一起来的侍卫大哥可不会再跟着您瞒着了...”
他们姑娘这病来的突然,缠绵许久不见消去,总是莫名的会心痛,这一路上见了多少个大夫也说不出什么病因,只能日常喝点养护心脉的药。
白露心下着急,第一次想着向太子求援。
他是太子,如今更是未来的皇帝,肯定能把姑娘治好的吧?
可姑娘偏偏不让...
看她嘀嘀咕咕绿芜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心中也明白她实在担忧,是以也就顺了她的意:“我保证不再吹风了。”
“可您明日还要出去...”
姑娘明日要去安葬父母,这是件大事,白露本来不该阻止也不该对这件事有什么怨言…
可是如今他们姑娘拖着病体不说,看这天色阴沉沉的,今夜必定有雨。
明日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天气,这江南地带风景好是好,就是总是湿漉漉的…
白露一个自诩身体康健的人都前后得了几次风寒,更别说他们姑娘如今这样病若西子的了。
她实在不赞同。
绿芜也知明日天色不佳,但她实在不想耽搁。
“明日多穿些衣裳便是...”
她有实在是十分思念之人,是以不敢耽搁。
......
次日果然有雨。
白露拗不过她,只能次日清晨起了个大早给她烧好了汤婆子,配好了斗篷和雨伞,带着一路同行的侍卫赶往了乌城郊外。
江南的冬日不曾落雪,只会有绵绵的冰雨,也不会万木萧条,反而是郁郁苍苍的。
只不过树木从春日鲜亮的嫩绿色变成了冬日沉闷的藏青色。
乌城郊外还有一片人迹罕至的自然湖,冬日湖面偶有南下避寒的鸥鹭争渡,辽阔而寂寥。
细雨稍止,拜托跟着护送的侍卫挖出两个深坑,绿芜放下雨伞,在白露不赞同的目光中,亲手将父亲的牌位安葬好。
独自一人。
她还记得父亲的遗愿,他那时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起以前的日子突然后悔了。
他是要与母亲合葬的。
但绿芜却做不到。
母亲当年悲怆之下自戕,只留下一句话,没有半句提及父亲。
她只说“孩子,要好好活着。”
所以绿芜蹉跎这么多年,在青楼受尽白眼和折磨,曾经也想过了结自己,但最终没有下的了手。
也曾怨过为什么母亲非要留她一人在世上受苦...
但最终她还是活到了现在。
能够有机会带着母亲的牌位重返江南,记忆中她最喜欢这片湖泊的芦苇丛。
它们如今已经失去了绿色的生机,茂密的叶片逐渐变得枯黄,像是在向冬日寒风致敬。
微风轻起,高高的芦苇在风的吹动下,发出一阵阵轻盈的婆娑声,显出几分生机。
母亲若是得见,想来会很欢喜的。
绿芜最终将母亲葬在了这里。
带着她难以忘怀的旧事。
那枝有心见识到了京城苦寒的白山茶,又被她细心呵护着,终于带回了江南,埋在了母亲的墓前。
它会在缓慢生长,在春日抽芽,在夏日垂青,在秋日盛放,在湿润的冬日静待里面的第一丝暖风。
......
自那日乌程城郊回来之后,绿芜果然受了风得了风寒,夜里居然起了高热,高烧不退,大夫束手无策,只能忙活着多煎几副退烧的药。
白露没了办法,只能拜托侍卫大哥向京城传递消息。
同时'在绿芜床边守了一夜,换了不知多少次水,终于在天明之际,等到了绿芜退烧。
她一口气松懈下来,倒在了床边,竟是睡熟过去了。
得知她只是睡着了而非晕倒,绿芜稍稍放心,让她安然休息,自己则是起身坐到了桌边。
难得精神不错,外面天光正好,绿芜提笔作画。
那日湖边的芦苇丛风光正好,是京城难得见的苍茫景象,绿芜提笔根据记忆中的画面细细画了下来,连同报平安的书信一起寄了出去。
想来是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的缘故。
一夜高热,她本该觉得难受,可如今却觉得释然和轻松。
耳边听着窗外集市的热闹,绿芜也难得起了几分兴致。
她从未这般闲适地出游过,也终于有些明白若曦当日南巡时为何那般兴奋了。
因为她是真的在游玩,不带任何目的,不带任何心事,所以觉得惬意。
突然发现自己又想起了若曦,绿芜有些怔愣,随后又觉得从容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