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府里显得深沉而肃穆,刘彻踏入暂住的院内,注意到了夜色下站立的身影,显然是刚刚结束海面漂泊的卫青。
“若是述职,明日也不算晚,卫卿何必等到现在?”
迎面一句体贴,打断了卫青想开口询问君主去向的节奏,酝酿了一整个下午的勇气和决心,也打消了几分,只能老实回话,“臣自海外带回了些宝贝,第一时间呈与陛下方能安心。”
“爱卿辛苦。”
那岛上无非是些矿脉,刘彻早有准备,所以在他呈上地图之时不怎么意外,只是随后打开那锦盒倒真发现了些惹眼的东西。
卫青时刻注意着他的动作,眼睁睁看着陛下拿走了盒子里半拳大小的琉璃石。
陛下可是要送人?
若是以前,本着臣子本分,卫青绝对不会多余揣测这样的念头,可是今日段宏的一番话却让他记在了心里。
刘彻把玩着指尖的琉璃石,也没忽视他的神情变化, “爱卿有话要说?”
“臣...”
卫青犹豫了一瞬,随后说出了口,“不知陛下预备何时启程回长安,臣等也好早做准备。”
卫青有对姐姐的担忧,也有对情况的怀疑,他较真也认死理,所以径直等到了入夜。
却只得到简短的答案,“不急。”
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只专注于那华丽的琉璃石。
刘彻端详了片刻,有了主意,“这东西倒是适合做一对儿手镯。”
她腕间空空荡荡,只一条随手编织的绸带,肃到了极致,却也飘逸清丽。
刘彻早就有相送手镯的想法,只是等待着时机,害怕表露的太明显会把人吓跑,所以徐徐图之。
但如今好像等到了。
一次是意外,但第二次,却是彼此默契的不言而喻。
她接了自己的花,或许也会接下自己的手镯。
毕竟...
缇萦好像对自己的相貌格外关注,或者说格外满意。
刘彻手抵在眉心按了按,想起她澄澈的眼里掩不住的惊艳,忍俊不禁。
陛下的好心情是毫不掩饰的。
饶是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卫青却也明白背后的含义,那样精致的琉璃石打磨的手镯,只会出现在女子的腕间。
而那女子,不会是他姐姐。
卫青实在不愿相信陛下是会因为私情而怠于政务的君主,这与他以往的认知极不符合,可事实好像...
“陛下,皇城不宜长日空守,朝政繁忙也亟需陛下坐镇,事不宜迟,如何能...”
如何能因旁的琐碎事已,耽误朝政...
甚至是为了一个女子。
“卫卿。”
话未能说完,被君主轻飘飘的眼神制住,卫青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径直跪下,却不辩解。
他自以为没错。
刘彻一向知道卫青是个不管不顾的愣头青,所以听见他名为劝谏实际上却暗含指责的话语时,错愕有余,却不觉得意外。
“回长安的事情还需等等,朕自有定夺。”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也没有与臣子解释的必要。
这姐弟俩,一个最会说好听的话,一个却直率的让人意外,有时也让人忍不住发怒。
但刘彻今日心情好,自然不与卫青计较,只想把他打发了,“皇后寄了家书与你,你们姐弟俩叙叙旧也好。”
卫青明白是让自己离开的意思。
没有被责罚,卫青说不上庆幸,拿到满满一叠信件之时,复杂的情绪升腾到了顶端。
是姐姐的家书。
有寄予弟弟以示关怀的,也有寄予夫君问安的,甚至送达的日期早在半月前,但统统都被交到了他这里,以前也是一般。
卫青一直以为,陛下是至高无上的天子,所以不屑于寒暄,可如今却渐渐发现,好像陛下只是不愿与姐姐寒暄。
陛下另有在意的人。
甚至得到了什么宝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宝物是否合适赠予他挂心的那人。
姐姐是皇后不假,但对陛下来说,好像不是妻子的角色。
............
长安皇城 长乐宫
平阳公主按照惯例一大早来长乐宫给母后请安,只是脚步刚迈进太后宫里,就感觉到了后悔,只是不等犹豫就被发现。
王娡已经看见了她,正皱着眉,一看便是心情不愉。
平阳公主硬着头皮上前,“儿臣给母后请安,不知何人惹得母后这般...”
“还能有谁?”
王娡往桌案上甩了一封信件,平阳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拆开的信纸上只寥寥几个字,甚至说不上句子。
‘母后勿念,归期未定。’
只看着字迹和字句,也能想象出她那皇帝弟弟说这话时的不以为意地语气,很容易便能让母后抓狂。
平阳公主垂下头,识趣地不作声。
王娡兀自念叨着,“当真是年岁越长,反而越不如以前了。”
她儿子以前是十分听话的,即便是匆匆从先帝手里接过皇位时,也是沉稳内敛的,从何时开始变成了这般忤逆和不知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