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地睁开眸子,身下湿润一片,他闻见浓郁的血腥味,他的身下一片血泊。
眼前模模糊糊,他几乎看不清花间的脸,只听见花间焦急慌乱的呼喊,但是,花间的呼喊越来越远了,月梦虫蔓延进他的五官,摧毁了他的视力、听力。
他身处地狱深渊,被他杀死的亡魂在肢解他,断肢残骸湮没在亡魂的巨口中。
他在消亡,他在被毁灭。
......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双眸,顿觉浑身轻松,月梦虫从他身上消失了,他的身体已然痊愈。
他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一看,所谓的“床”其实是一种草本植物堆积而成的柔软草地,他身上盖着荆棘条编制而成的被子,荆棘条本该无比坚硬,但他手里的“被子”却柔软,自带温度。
花间呢?
他光着脚,在阁楼里四处寻找,没有寻到。
整个阁楼已经被荆棘和一种草本植物占据,那草本植物生着长了尖刺的果实,和同样满是尖刺的荆棘,如同情人一般交缠着。
花间不在阁楼?
他回到他醒来的地方,发现“床”的对面立着一个“草堆”,他走过去,扒开表面的植物,只见花间安静地坐着,身体几近透明,呼吸微弱。
他俯身倾听花间的心跳,心跳还在,但稍显微弱,他搂住花间,心中刺痛。
右耳的蝴蝶耳骨夹在风中发出叮铃声响,同时,他的左耳竟也发出银链碰撞的声音,他定睛看去,左耳的耳骨夹上竟坠了一朵白山茶,白山茶萦绕着黑雾,这黑雾往内吸收,缓缓减少。
难道花间救了他?
花间手臂上的红蛇纹记越发明显,蛇头于手背附近吐出猩红的蛇信,尖牙森然冷厉,花间的脸上隐约可见黑色五瓣花印记,那花显然就是恶之花。
苍星感受自己的灵魂,赫然发现扎根在他灵魂上的恶之花正渐渐消失,恶之花表面上的黑雾都在消退。
花间吸收了恶之花,吸收了他体内的恶。
这么想着,周围场景变化。
他发现他站在一棵树下,这棵树格外独特,树身满是刺,枝条上的刺更是尖锐无比,每一根的尖端带着嗜血的红,就像带着致命毒素。
不知为何,他知道这棵树叫做“荆棘”。
“荆棘”树的枝条就是他束缚花间的荆棘条。
一种草本植物爬满了“荆棘”树,羽状复叶覆盖在荆棘树的表面,植物的茎上长着带刺的果实,正是阁楼内的草本植物。
他也知道这种草本植物叫做“蒺藜”。
“荆棘”和“蒺藜”交缠着,就好像两个纠缠的灵魂。
荆棘树的顶端,两枝花朵独立而生,一枝为白色,另一枝为黑色,白色的花花瓣繁复,就是白山茶花,而黑色的花只有五个花瓣,是恶之花。
黑花表面缠绕着黑色的雾气,这雾气带着可怖的死亡气息,雾气似乎在吸收黑花花瓣的生命力,黑花的花瓣有了衰败的趋势,而一旁的白花则在吸收那死亡雾气,白嫩嫩的花瓣染上了浓烈的黑雾。
山茶花在吸收恶之花表面的黑雾。
蓦然,一位少女出现在荆棘树旁,她闭着眼,轻声道:“苍星,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苍星望着少女圣洁的翅膀,少女身着白色纱裙,纱裙包裹住曼妙的身姿。
他知道少女是谁,就像知道“荆棘”“蒺藜”,奇怪又理所当然。
“你是Huifre。”他说。
Huifre笑了:“你果然记得我。”
她看向荆棘、蒺藜,又说:“地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1)
“当人类违背上帝的旨意,犯罪和偏离正路,大地就会变得充满荆棘和蒺藜,上帝对人类罪行感到愤怒,要进行惩罚。”(2)
“末日就是惩罚。”Huifre望向远方。
苍星也望向远方,他看不清远方是什么,朦胧恍惚的一片,待要细看,却看到了花间的脸,他回到了阁楼。
花间已经醒了,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捧住他的脸,欣喜道:“有没有感觉好点?”
苍星点头:“好多了。你救了我......你吸收了恶之花?你的身体都透明了,还是把恶之花放在我的灵魂里吧。”
花间摇头:“不。若我吸收了恶之花,你就不用再被恶之花控制,你的罪孽由我来承担。”
苍星攥住他的手臂,急道:“恶之花会扎根在你的灵魂上,它会控制你去杀戮,它会唤起你所有的恶意,我能承受所有恶意和所有罪孽!但是,你不行!而且,你的身体在消失!”
话一出口,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
初见花间的他,嫉妒花间的纯洁,他要花间沾染尘世的污垢,他要天使和他一样脏,要天使在地狱挣扎。
花间若能吸收走他灵魂中的恶之花,就意味着他所有的恶意、痛苦都转移到花间身上,他不废吹灰之力就让花间活在恶之花的地狱中。
但是,现在他放弃了这么一个绝佳的、彻底击垮花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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