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定定地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方立辉,闻着他浑身酒气中混杂的似有若无的醒神香味,只觉得胸中憋闷,出言问道:“方家那么多产业,你为何还要自个儿做生意?”
“方家那群老家伙古板不知变通,要是按照他们那个经营模式,方家迟早要完,我可不想堂兄殚精竭虑守着的产业被那群老古董折腾没了。”方立辉说得理所当然,“我手上的生意,都是以备不时之需,帮堂兄周转用的。”
“你堂兄说得不错,方家本家家主的位置,的确是你更适合。”方紫岚唇角上扬,笑得释然,“你脱缰野马的性子,才能领着方家走得更远。”
“你胡说!”方立辉沉声反驳,眼底多了些许寒意,“方大人凭什么说我堂兄不适合?你知道他为了家主这两个字付出了多少?他怎么会不合适?他可是我心中唯一承认的家主啊!”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带了一丝哭腔,头也垂得越来越低,呢喃道:“若不是他,怎会有如今的方家,怎会有今日的方立辉?”
方紫岚抬手扶住方立辉的双肩,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方立辉,你不肯放过的,究竟是方立人,还是你自个儿?”
方立辉的瞳孔跳动了一下,狠狠推开了她。
方紫岚后退了几步才站定,她整了整衣摆,坐在了矮桌旁的蒲团上,静静地看着方立辉跌坐在地。
他用双臂环抱住膝盖,把头埋了起来,瓮声瓮气的语调,断断续续的话语,飘忽着传到了她的耳中。
“我出生的时候,我爹最喜欢的小妾难产死了,他觉得我是个克星,一直不喜欢我。我娘是个谨小慎微的正室,从不敢忤逆我爹的意思,连带着也不怎么疼我。”
“后来年岁渐长,到了读书的年纪,家里的兄弟都有自己的教书先生,只有我无人过问。我不爱读书,爹娘也不管我,只有寄住在我们家的堂兄会每日扯着我去相府的学堂。”
“相府的学堂里面大多是宰相叔父的门生,他们看在宰相叔父的面子上明的没有为难我们,背后却没少欺负我们。”
“这些个削尖脑袋想当官的人,却看不起我们这些商贾出身的孩子。我气不过他们虚伪,就暗地里整了他们几次,没想到被他们发现了,围着我们一顿好打。”
“堂兄为了护着我,腿都差点被他们打断了,从小落下了病根,一到雨天就隐隐作痛。可是堂兄说,京城每年也下不了两场雨,不碍事的。”
“我原来一直在想,堂兄从小失去双亲寄人篱下,比我长不了几岁,难道不会觉得辛苦吗?他却和我说,纵使屋檐压得再低,也总能看到一方天地。那时我就在想,一定会替堂兄守住他的一方天地。”
“堂兄二十岁那年争家主,我小叔背地里拉了几个长辈暗中使坏,被我发现了,我找人拿了小叔的把柄,将他威胁一通压了下去,只为了堂兄能成为家主。”
方立辉抬起头,双眼泛红面色苍白,声音也喑哑了几分,“我以为他不过是我心中一株坚韧的兰草,留下了寸土希望,却不知何时长成了似锦繁花,占据了整个心房。”
“方立辉,纵然他是你心中的似锦繁花,也不及你自个儿活得花团锦簇的好。”方紫岚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人啊,莫要执念太深了,伤人伤己,悔不自知。”
“事到如今,我悔也无用了。”方立辉别过头,看向窗外深沉夜色,低声道:“我逼他至此,再无退路。”
“也不是无路可走。”方紫岚坐的久了,腿有些发麻,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你堂兄欠的那笔钱,我可以替他出。若是你明日清醒了,想通了便来找我,我愿意出钱断了你的执念。”
方立辉看着她晃晃悠悠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方紫岚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中却多了些许落寞,“自以为要活成太阳温暖旁人,却没料到最终活成了自己执念的人,不止你一个。待你酒醒后,便当作欲说还休的痴梦一场吧。”
阿宛坐在楼梯上,看到方紫岚走了下来,忙站起身上前去扶住了她,看她神情复杂面色苍白,不由地心下担忧,“你还好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的模样让阿宛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扶着她出了迎春楼,两人刚一出来,就看到了门口诸葛钰遣来接她们的马车。
两人都是疲倦得很,当即没有推脱上了马车。
不知过了多久,阿宛犹豫着开口打破了沉默,“方立辉怎么样了?”
“他无事。”方紫岚神情隐忍,“阿宛,你说为何有人觉得是切肤之痛,有人却觉得是无关紧要?”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呗。”阿宛撇了撇嘴,神色有些无可奈何,“方立辉把方立人当作方家的太阳,可没问过方立人那么一直发光发热累不累。说白了,他是把自个儿的心意强加到别人身上了。方立人愿意承受是他人好,不愿意背负他也不应该勉强人家。”
阿宛眼见方紫岚的脸色不是很好,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看方立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无关紧要的,说不定他心里也痛着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方紫岚轻叹一声,“殊不知,这最终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