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轩神色阴沉,张了张口似是想要反驳,最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任由方紫岚继续说了下去,只听她一字一句仿若自嘲,“其实,世上谁人无苦衷?只是我心有不甘罢了。陛下不必在意”
她话未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巨响。
闻声两人同时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绚烂的烟火燃遍了整个天际,占据了他们全部的视线。
不断有烧尽的烟火滑落而下,又不断有更为夺目的烟火点亮夜空。前赴后继,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接。
方紫岚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垂眸低声道:“除夕宫宴马上要开始了,陛下还有得忙,不必再理会我,我这就出宫了。”她说完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李晟轩没有挽留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漫天烟火如此寡淡无味,竟都不及风河谷中她放的那一场耀眼。
而方紫岚出了宫,在朱雀大街上驻足看了许久的烟火,冻得手脚都有些发麻了,却仍是定定地站在原处。
处在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的繁华盛景之中,她沉寂得仿佛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当初,她只觉世道冷漠,于是风河谷那一场烟火,她誓要做自己的光。
后来她又看过很多次烟火。
然而,在那声势浩大的光亮之下,她却只觉得如身在冰窟,愈发寒冷。
终究是,身不由己。
方紫岚回到府上时,阿宛正在忙进忙出地摆宴席煮饺子,看到她回来赶忙迎了出来,“你可终于回来啦,真是让人好等。”
阿宛说着拉过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好似没有一丝温度,“瞧你这手冰的,快回屋暖一暖。”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方紫岚回了屋子,径自走进内室,然后随手塞了一个暖手炉给她,询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无事。”方紫岚愣愣地摇了摇头,阿宛拉开了她的衣袖,眉头紧锁,“什么嘛,我以为陛下单独留你,是见你受伤好心医治,谁知竟不是这回事。”
“好心吗?”方紫岚轻声地重复了一遍。阿宛忙着帮她处理伤口,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顺口接了一句,“不然呢?陛下留你做什么?”
“没什么。”方紫岚猛地摇了摇头,缓了缓情绪,岔开了话题,“今个儿除夕,我们府上人少,说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冷清。”
“是啊。”阿宛附和了一句,神情不满道:“去年好歹还有上官敏与我一道放烟火,李副将煮饺子,曹副将摆宴席,这种事都不用我操心。今年可好,只有曹副将一个人忙碌,我都不好意思偷闲了。”
她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了话音,“说来奇怪,这都过年了,我们府上竟没有收到一封来自北境的贺信。旁人就算了,怎的连李副将和祁大人也杳无音讯,真是怪了。”
闻言方紫岚忽的想起在宫中时裴潇泽与她说的,北境近日有一桩贪腐大案,涉案者正是祁聿铭。
白日里事多,她转头便把这茬忘了,如今阿宛提起来,她才有所警觉。
以她对祁聿铭的了解,是绝不会做出贪墨受贿这种事情的,想来是有人栽赃嫁祸。
可若只是栽赃嫁祸,凭祁聿铭的手段,和他与钟尧的交情,早就该审清了,断然不会闹到京城中天子面前。闹得这么大,难道钟尧也出事了?
阿宛替方紫岚包扎好伤口,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神情肃穆道:“阿宛,你悄悄去把曹副将叫过来,不要引起府上其他人注意。”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阿宛也不敢怠慢,当即寻了个由头喊了曹副将过来。
曹副将一进内室就见方紫岚冷着一张脸,心中不解,就听她问道:“老李最近可有和你通过书信?”
“没有。”曹副将摇了摇头,“最后一次通信是迁府的时候,老李送了贺信进京,之后就再没来过信了。”
方紫岚默不做声,曹副将心中一咯噔,“老大,莫不是北境出事了?”
听曹副将这么说,阿宛也是一惊,“方才,陛下留你是为了说此事?”
“不是。”方紫岚声音沉了几分,“我今日在宫中听人说北境近日出了一桩贪腐大案,涉案者是祁聿铭”
她话才说一半,就听曹副将急道:“祁大人断不会做此事!”
“我又怎会不知?”方紫岚叹了一口气,“祁聿铭是我一手提拔的,此事多半怕是冲着我来的。”
阿宛疑惑接口道:“可就算此事是冲着你来的,贪腐一案必要有财物往来的证据才行,北境之中你有什么资本够他们说的”
然而她话未说完就猛地止住了,不由地呢喃了一句,“难道是霍三娘的生意?”
她的声音很轻,然而还是清晰地落入方紫岚的耳中,她下意识地追问道:“你说什么?”
阿宛变了脸色,急切道:“年前的时候方立辉不是遣人来了吗?说北境生意出了点问题。当时来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想方家做生意这么多年,总是有信誉的,也没有多问,现在想来”
她不敢再说下去。方紫岚听着她的话,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神色愈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