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赶皇甫鑫和上官敏走的当日,便传来了宰相方崇正回京的消息。据说方崇正抵京之后没有回府,而是径直去了京兆尹府。
一时之间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到了京兆尹府门前,方紫岚也不例外。只是她并非看热闹,而是为了方紫桐。
京兆尹府大门紧闭,里面方紫岚与方崇正并肩而立,面前与其对峙的是诸葛钰和许攸同,一旁站着谢晏平等两位少尹。
“宰相大人,令嫒牵涉珒国公被害一案,故而暂押京兆尹府,此事陛下也是允准的。”许攸同说着声音沉了几分,“即便是宰相大人你,也不能随意把人带走。”
方崇正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许大人,我听闻珒国公死于毒杀,此毒除了在小女妆奁中有所发现,还有便是在裴珀鸣大人房中。且小女的袖箭之上并未涂毒,说明下毒之人另有他法,我说的可对?”
“不错。”许攸同微微颔首,方崇正淡声道:“许大人可还找到了其他证据?”
许攸同沉默了片刻,“尚未。”
闻言方崇正冷了神色,不怒自威道:“案发多日,京兆尹府仍是一筹莫展,我且不论是否为办案不力,就问案件本身。目前有嫌疑之人,除了小女,还有裴珀鸣大人,可为何许大人偏偏对小女紧咬不放,甚至不惜动用私刑?难道就因京兆尹府无能,便要对小女屈打成招吗?”
许攸同张了张口,还不待说话,就听方崇正加重了语气,继续质问道:“还是说裴珀鸣大人在朝为官,背后站着裴家,京兆尹府不敢擅动,便只能欺小女柔弱,肆意拿捏?京兆尹府莫不是忘了,小女还有我这个做宰相的父亲?”
“宰相大人慎言,京兆尹府从未碰过令嫒一根手指,更不要说趋炎附势”许攸同刚要辩驳,就被方崇正打断了,“若是如此,就请许大人容我探视小女。事实究竟如何,看过便知。”
他的话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威势,压得许攸同说不出话来,正欲求助于诸葛钰,却听他喊了一句,“越国公大人。”
方紫岚接口道:“之前我府上的人曾探视过方二小姐,她确实不大好。”
见两人一唱一和,诸葛钰不由地开口道:“二位大人,真相未明之前,无论谁有嫌疑,都须关押审问,这是必要的流程,不会因谁而破例。”
“诸葛大人,倘若流程合理合法,我自是不会站在此处。”方崇正神情凌厉了几分,“可若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恐怕小女未必能等到真相大白那日,这例我便非破不可。”
“宰相大人”诸葛钰甫一开口,就被方崇正截住了话头,“今日我要带小女回府,此后幽禁闺阁,寸步不会出。若京兆尹府提审,我会陪小女同往。”
“宰相大人万万不可!”许攸同变了神色,“此例若开,必有无数人效仿。若是有人就此逃遁,未能承担相应罪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逃遁?”方崇正挑了挑眉,寒声道:“小女若不知所踪,我任由京兆尹府处置。”
“宰相大人你”许攸同惊得目瞪口呆,诸葛钰皱眉道:“宰相大人这是要以身家性命为令嫒作保?”
方崇正没有回答似是默认,见状诸葛钰和许攸同面面相觑,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为难之色。
堂中一时安静无比,直到方紫岚的声音响起,仿佛一块巨石坠潭,激起水花无数,“倘若诸葛大人与许大人觉得不够,我愿与宰相大人一同作保。”
许攸同终于忍不住一般开口道:“越国公大人,不管是哪个案子,都与你无关,你为何非要卷入其中,趟这滩浑水不可?”
“无关?”方紫岚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出了声,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她笑够了,便正色道:“我站出来,不仅是因女子立身艰难,而我也是女子,更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今日不站出来,有朝一日易地而处也不会有人为我站出来。所有人都以为隔岸观火就能保全自己,却不曾想过风向总会变,那一把火一旦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谁也不知它会烧往何处,只要它还在,总有一日会烧到旁人身上。那人或许无辜受难,或许罪有应得。我想做的,就是在那把火烧到下一人之前,就灭了它。”
她的话意有所指,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自珒国公被害一案起,演变至今日,牵扯其中的何止方紫桐一人?裴珀鸣、欧阳梓柔、京郊大营、欧阳家,甚至于在刑部修订律法的莫涵,也因方紫桐有杀夫之嫌,而将孤寡之法改了又改,却仍备受非议。
更不要提京兆尹府,在流言蜚语中得了办事不力的名声,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抬头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挣来的京城父母官美誉,朝夕之间便蒙了尘。
好像江南一只蝴蝶小小地震了下翅膀,京城之中便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谁都不知道,这个连锁反应的下一环,会落在谁人身上。
“越国公大人,你为什么”一旁的谢晏平忍不住出声,眼中却是难以掩饰的惊艳之色。
方紫岚没有回答,方崇正却忽然想起那年宫中,她对他说我不愿让这些事被人冷眼瞧着,就此沉寂。
转眼年岁过去,她在官场之中摸爬滚打,任心狠手辣伤痕累累,却仍未磨去最初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