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可曾想过。”温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若是他知道了三小姐经此一遭,竟然还能留下性命,会不会无所不用其极?”
“他不会。”方紫沁斩钉截铁道:“往后,有方家在,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既然皇后娘娘有吩咐。”温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那我照做便是。”
“有劳温先生。”方紫沁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看着温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扶着凤位缓缓靠坐了下去。
不断有宫女进进出出,很快李晟轩也带了御医过来,方紫沁强撑着力气见了礼,然后抬头扫了一眼,整个太医院几乎都来了,浩浩荡荡地站了小半个殿。
“温先生怎么说?”李晟轩的声音还算平稳,但眼中明晃晃的担忧早已将他的情绪暴露无遗。
方紫沁摇了摇头,低声道:“温先生进去之后,还不曾出来过。”
李晟轩的神情晦暗不明,犹豫了不过片刻,便朝内殿走了过去,却被一旁的太医拦下了,“陛下,里面只怕血腥气过重……”
“不止是莫公子,温崖先生身边的小医女阿宛姑娘,还有……”了缘大师说着勾起了唇角,看向方紫沁道:“你,以及你身后的方家。”
方紫沁松了神色,笑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她只是嘴犟,心里还是有方家的。可……”
她停住了话头,定定地看着了缘大师,“阿钧,你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她与我并非亲生姊妹。”
听到阿钧这个称呼的时候,了缘大师意外地没有什么抗拒,既不像对上李晟轩时反复纠正的执着,也不同于偶尔听到旁人喊起诸葛钧的充耳不闻。
只因方紫沁在唤阿钧时,他在她的脸上,见到了当初明艳果决的少女模样,那是他的初恋。
“我记得。”了缘大师眼中多了眷恋之色,仿佛一尘不染的僧袍外那一袭火红的袈裟,炙热而赤诚。
你说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便是遁入空门这么多年,竟也未能忘一字。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方紫沁没来由地想要躲闪,却偏偏像中了邪似的被牢牢吸引,久久不能挪开目光。
了缘大师始终没有任何的不耐,也没有出声,直到方紫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侧头小声道:“是我失仪了。”
“无妨。”了缘大师温声道:“茶凉了,我为你换一盏。”
“阿钧。”方紫沁忽然喊出了声,抢先端起了桌案上的杯盏,急切地一饮而尽。
好像怕失去什么一般,又似乎只是觉得这盏茶换了,便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一盏了……
就像他们一样,再也回不去了。
“沁儿,我在。”了缘大师眼睁睁地看着方紫沁把茶盏放回桌案,却仍紧紧握着不肯放手,他不由地伸出了手。
“阿钧,你会一直在吗?”方紫沁宛若溺水的人,看到了唯一的救命希望。然而隔得太远了,她看不清这希望究竟是一扯即断的稻草,还是能够托着她上岸的浮木。
“会。”了缘大师终究没能将手伸过去,而是停在了桌案中间更靠近方紫沁的那一方,“你在哪,我便在哪。”
方紫沁低头看向桌案上的两只手,一只越过了中间,妄图靠近却不能奢求一分一毫,另一只攥着杯盏不放,不敢舍弃,却贪恋对方的温度。正如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可望而不可及。
她倏然闭上了双眸,再次睁开的时候,已冷静了不少,“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了缘大师听方紫沁扯回了话头,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她的身世,究竟是……”
“我不能说。”方紫沁毅然决然地打断了了缘大师的问话,“为了方家,我不能说。”
为了方家吗?了缘大师的脸上多了些许苦涩,方紫沁抿了抿唇,手指摩挲过盏壁,“阿钧,对不起。”
了缘大师张了张口,不待说什么,就听方紫沁又道:“了缘大师,谢谢你。”
她说罢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了缘大师看着她的背影,一颗心跳得狂乱无章,血液仿佛在全身炸开,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该追出去。
秋水看着方紫沁走出来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快步上前,“娘娘……”
李晟轩斜睨了一眼说话的太医,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道:“陛下,里面这位方三小姐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这……属实不大方便……”
他说得吞吞吐吐,李晟轩心下了然。方紫岚身为相府千金,清清白白的女孩家,如今受了伤,自有医者在旁医治,他纵是天下之主,也是她的姐夫,这么贸贸然闯进去,若是传开了,只怕她的名声便不必要了。
眼见李晟轩停下了脚步,说话的太医赶忙道:“臣愿替陛下分忧,助温先生一臂之力。”
李晟轩挥了挥手,说话的太医点头应下,他身旁的另一位太医也跟着一同去了。
自始至终,方紫沁都是沉默不语,倒不是她害怕见血,只是一想到自小在她眼前长大的女孩,了无生息地躺在里面,心便止不住地抽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再疏离,十几年的朝夕相见,总归是有情分在其中,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