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华纳斯眉头微蹙,眼中是明显的怀疑神色。
方立辉一展折扇,挡住了大半的面容,“竭尽全力确实是好事,但若是整日殚精竭虑地吊着,也着实耗人得很。萨珊小姐可曾想过,人人都道我堂兄是不世出的经商天才,为何他还要竭尽全力地守着一个于他而言本该轻而易举的位置?”
华纳斯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折扇轻摇之下他的面容欲遮半露,显得不太分明,可他的声音却是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她的耳中。
“我堂兄有作为商人的敏锐,可就是过于敏锐,反倒让他多了一丝不该有的感性。商场之上瞬息万变,决断难断最终只会害了自己。方家本家家主这个位置,其实并不适合他。”
少顷之间,华纳斯的神色已恢复如初,她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
“茶凉了,我为萨珊小姐换一杯吧。”方立辉拎起茶壶,华纳斯却没有理会他,径自浅浅地抿了一口茶,“确是好茶,烹茶的火候也刚好,可惜凉了。”
她说罢叹息一声,神色中多了一抹无可奈何的落寞,“终究是不合时宜啊。”
华纳斯意有所指,方立辉又怎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如若华纳斯是在方立人当家主之前遇到他,情投意合或是佳偶天成。
可惜的是他们遇得晚了,方立人已在家主之位上画地为牢,成了方家最有权势的傀儡,想要拥抱心上人便得挣脱桎梏落个血肉模糊。
而华纳斯站在名为波斯贵女的山巅,尽受万众瞩目,也无法从山巅一跃而下,为了所爱之人粉身碎骨。
他们这样的人,只适合戴着名为体面的面具,游走在尔虞我诈之间。
所谓私奔,不过是面具偶尔被扯下,世人所能窥到的冰山一角罢了。
然而冰山就是冰山,终究是要伫立在远方,经万众目光却岿然不动,历风吹雨打仍冷冽如初,成为世人心目中不可逾越的存在。
方紫岚看向整理文书的诸葛钰,调侃道:“阿钰,你之前和我讨职位,不会是为了逃开社戏排演吧?”
诸葛钰把文书放在桌案上,一边分门别类一边和她说话,“社戏的本子想来岚姐姐也看过了,不过寥寥几幕并不费事,我为何要逃?”
方紫岚凑到诸葛钰身边,“那阿钰是不想我去,这才假借诸多事务拖住我?”
“岚姐姐,既然陛下相信你,那你就要对得住这份信任。”诸葛钰停下了手中动作,一本正经道:“事有轻重缓急,政务繁多不是我拖住你的借口。”
“所以阿钰是想我尽快上手,你好去和陛下交差,换个更好的职位?”方紫岚神色淡淡,顺手要拿最上面的文书。
诸葛钰隔着衣袖扣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腕,“岚姐姐知道就好,不要添乱。”
“是吗?”方紫岚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用手指轻轻叩了叩被她压住的文书,“阿钰,这份是上个月的奏报,你放错位置了。”
闻言诸葛钰兀自松开了手,抽出了压在方紫岚手下的文书。他把文书握在手里定了定神,久久无言。
方紫岚看着被他紧紧攥着的文书,细细的褶皱自他手掌用力的地方蔓延开来,皱皱巴巴的纹理暗藏曲折心绪,她神色笃定道;“阿钰,你心中有事。”
诸葛钰仍沉默着没有说话,方紫岚伸手抓住文书的另一角,“你不愿说,不妨由我来猜。”
她面上若无其事,手上暗暗使力,“新年社戏,陛下不希望看到我参与其中,对吗?”
诸葛钰的手指松动几分,文书落在了她的手中,上面是一道道明显的指痕。
“若果真如此,还烦请阿钰转告陛下。”方紫岚的手指抚过折痕,稍一用力就把纸舒展开来,褶皱也变得淡了些,“新年社戏,我不会落了任何人的面子。纵是扮妖邪,我也必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那个。”
诸葛钰的神色松动了几分,“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岚姐姐,你也要知道,此事并非儿戏。九大公卿受封都是朝堂之上众人面前,可你受封越国公只有陛下圣旨昭告天下。纵陛下金口玉言,但京城流言纷纷你已饱受非议,又何必以公卿之尊出演社戏让人看了笑话?陛下有意,春狩之时要你护驾,作为你越国公的首次公开亮相,震慑世人。”
“若是有人存心折辱于我,就算是不出演社戏,也还有其他圈套在等着我,躲不过去的。”方紫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谁人背后无人说?旁人如何议论,我管不着。更何况当初我受封北国公远走北境之时也是如此,不过一纸诏书。我习惯了,也不在乎。”
“岚姐姐既出此言,可是心存记恨?”诸葛钰眉头微皱似是不满,方紫岚轻笑出声,“陛下隆恩我感激都来不及,岂敢心存记恨?对我而言,这些虚礼都不重要,只要手握实权就够了。”
“手握实权吗?”诸葛钰低声重复了这一句,不再多言。
半晌,华纳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立辉。
她的模样仍是高高在上的波斯豪门之女,贵不可犯的矜持姿态都不曾有任何变化,“茶我品过了,方公子有心了。从此波斯萨珊与大京方家再无私情,日后生意场上相见,便是各凭本事的逐利,我不会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