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贵人,只是身份尊贵,但算不算人,还另待商榷。
少年在贵人家的日子,一开始还算不错。
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用他做。
直到第一个女婴诞生。
“他们觉得是我的问题,觉得是我运气不好,没给他们借来男种。”少年脸色又变得鬼气森森,他笑得阴邪,“抛开别的不说,他们看人眼光还真准。”
少年说:“我这辈子运气就没好过!”
“才不是呢。”小猫不喜欢圆曦这样笑。
她拿爪子扒拉他脸,试图把那些鬼气都弄走。
“你运气超好的,你以后会遇到一只世界上最可爱最可爱的小猫,她……”小猫把头埋在少年纤细脖颈间,轻声说,“她好喜欢你。”
少年那些过往怨气,被小猫突如其来的告白打断。
他不得不先把小猫丢开。
“不要嘛。”小猫死死抱住少年胳膊,甚至扯落他半只袖子。
那只胳膊上的淤青,鞭痕,就这样显露在所有人眼前。
小猫愣住。
抱着少年的猫爪,下意识松开。
“呵。”
少年轻嘲。
贵人生下女婴,少年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只负责吃喝玩乐的大少爷身份没了,贵人府上,多了个什么事都要做的杂役。
那时,少年李青泽才五岁。
七岁的时候,贵人生下第二个女婴。
这下,李青泽连杂役都不算了,毕竟府上随便一个杂役都能欺负他。
八岁,贵人生下第三个女婴。
府里上上下下都觉得是李青泽有问题。
贵人准备把他卖了。
少年不想被卖。
“我想办法,给娘亲找了个阳气足的男人,这回她怀的,果然是男胎,我想,都是我的功劳,总该对我好一点儿了吧?”少年身上的魔气,压都压不住,他语气变得尖锐,像什么鸟死前的啼啸,“可她要杀我!我叫了十年娘亲的人!她要杀我!”
“你看。”少年对一直沉默的僧人说,“你看得见她们吗?”
那三团黑雾从少年身上依次下来,个个,都只比小猫大一点儿。
“师父啊,这就是我那三个妹妹。”少年脸上的鬼气终于散去,只剩紫气萦绕,他还在笑,眼尾带泪,“你看,这个呢,是生下来就被稳婆溺死了,这个嘛,三月大的时候,吃核桃噎死了,最后这个最惨,冬日里烤火的时候,我娘亲抱着她手抖,给抖落到火盆里,活活烫死了。”
“师父,你说,到底她们是鬼,还是我那娘亲,才是真正的鬼?”
僧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只是看着少年泪流不止。
就像十年前,他把少年送回去那样,泪流满面。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少年语气又变得凶恶,“哭有什么用!”
凶完又变得柔软:“你真是,救我于苦海,又送我下油锅,我已经煎熬到,不堪忍受了,你又来了,你来做什么呢?”
少年看向僧人的目光,还有期许,但不多。
更多的是绝望。
“你是来送我上路的,是不是?”
“不是的。”僧人没回答,小猫替他回答了。
小猫又往少年身上爬。
她要帮他把眼泪都舔掉。
少年这回没阻止她。
“我不是你口中的圆曦。”他抱着她,摸她脑袋,眼神弃嫌,但手上动作却温柔,“我是李青泽,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到底,是我在这个世上,第一个名字。”
“你就是圆曦。”小猫去舔他眼角的泪水,“你是李青泽,也是圆曦。”
“随便你了。”少年不想跟她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抱了抱她,又亲了亲她鼻尖,“我打不过他,可能就要死了,可能会,死得很难看,你走远一点儿,知道吗?”
小猫摇头。
“听话。”他对她倒是耐心,还哄着,“你连那三个没成型的小鬼都怕,胆子这么小,还不快找地方躲起来?”
“老和尚不会杀你的。”小猫终于能把话跟他说清楚,“他知道你亲生爹娘是坏东西,他什么都知道……哦,也不是。”
小猫想,老和尚知道少年会吃苦,但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苦罢了。
“你说什么?”
“吼(你说什么)?”
少年和白虎的啸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小猫愣了下,扭头,见一直闭目打盹儿的白虎,不知何时站起,正朝着她走来。
“你在看谁?”少年声音响起。
小猫回头。
“你刚才说什么?”少年让她把话说完。
小猫压下心中诸多怪异,继续说:
“你,你并非人族,乃是天生魔种所化而成。
你自幼体弱多病,不是先天不足。
只是,只是魔族需要吸食贪婪、欲望等等恶念,方能强大。
在佛寺里,没有你要的这些东西。
老和尚没有办法,他只能把你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