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凝视着肉粥中泛着的油光,瞳孔骤缩。
作为主政一方的诸侯,宰执汉室多年,他曾经主导过很多次赈灾。
但灾民嘛,给一口汤勉强活下去就够了。
岂能真的给如此之多的口粮?一来粮食难得,不如用来养兵抢地盘;二来统御灾民的精髓,便在于让他们吃不饱。
“刘备的江夏城,为何能够维系下去呢?根本不符合我们已知的任何常识。”程昱也越想越觉得蹊跷,“那些肉到底是哪来的?难道是人肉?嚼着不太像啊……刘备为何能够奢侈到给流民吃肉?”
郭嘉也纳闷:“流民一旦吃饱,就会有力气聚众闹事。所以自古以来,所有关于内政的屠龙术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应当弱民,愚民,疲民,不能轻易让流民吃太饱,否则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演变成肇事的流寇和打砸抢烧的刁民!”
荀彧一言不发,眸子中闪烁着些什么。
曹操见状,忍不住相询:“文若,关于对付流民的法子,我还是在你们荀家传承的典籍里看到的。莫非古之先贤都错了?他们的主意都不如刘备?”
“是啊,荀令君,你是我等中最为饱学之人。刘备反其道而行之,完全不遵循旧法子,你能看得懂他的新思路吗?”程昱也恭谨请教。
荀彧抿唇,幽幽道:“诚然,以前古之君王和贤臣给的法子,确实是以阴损策略对待流民。不止是包括只给他们最基础的清水米汤,吊住性命即可,确保他们手足无力,不能造反或是洗劫粮仓。”
“同时,还要在赈灾的糙米和粗粮中掺杂至少三成砂砾。那样的话,就能避免城中未遭灾的懒汉和贪便宜的百姓,冒充灾民,前去领取赈济粮和米粥。毕竟,砂砾太多,就得一粒粒慢慢捡出来,耗时很久,懒汉才懒得做,正常百姓也会觉得因此耽搁时间不值得,只有灾民才有空闲一粒粒捡拾砂砾。”
荀彧喟叹:“流民们的空闲都被耗在捡砂砾上,也就没工夫串联造反了。此为正常的驾驭流民之策。”
“但刘备的所行所思……截然不同!”荀彧拧紧双眉,尝试着思索背后的猫腻,“我们让流民挨饿,是为了避免他们失控,而我们能提供的极限,也就是半饱,因为我们缺粮。所以,我们没得选,只能在让流民半饱和挨饿间二选一。”
“半饱,恰恰是理智与疯狂边缘徘徊的最危险状态。”荀彧摇摇脑袋,“既饿得难受,又有力气挥刀,十分危险!所以我们只能选择让流民挨饿。”
“我们不是没有怜悯仁慈之心,只是没有没那个资格和能力。”荀彧正色道,“但刘备,却是给予了第三个,乃至是第四个选项!”
“他让流民们吃饱,而且给了让流民们有尊严活着的机会!”他肃然道,“他的以工代赈之法,我在许都时研究过很多日夜,叹服于他的天才构想。”
“若是在许都,在洛阳,在长安,那里的百姓绝对不肯为了一小袋粮食,就肯整日高强度工作,为此持续数月却毫无怨言!”荀彧摇摇脑袋,“而且,若是在正常的时候,刘备以工代赈给出的低廉佣金,只会招来无尽骂名,被认为他是在戏耍百姓。”
“只有在此时此刻,流民们漂泊无依,乞求一口饭活下去的卑微时刻,刘备才能用最低廉的价格,推行以工代赈,而且让流民们争抢着做事。”荀彧一叹,“也唯有最低廉的价格,才能够创造出足够多的工作!”
“哦?此话何意?”曹操疑惑蹙眉,有些听不懂了。
“丞相,请听我细细道来。”荀彧拱手,看着江夏城街头熙来攘往,忙忙碌碌的流民们,说道,“你们瞧,有人是在给刘备效力,搬运着各种材料,有人却是在给江夏本地豪门效力,给他们修缮府邸,还有人在给外来定居的商人们造房子。”
“本来,江夏本土的地主和世家,没有修缮府邸,翻整土地和新造园子的打算,但架不住以工代赈的流民们实在是太廉价!搁在正常年份,需要付出十个五铢钱的劳工,现在两个五铢钱就能雇来。所以,大家何不趁此机会把府邸修缮了,把土地翻整了,把园林造出来?”
荀彧喟然长叹:“所以,很多工作由此诞生,让流民们有了更多去处,能够借助双手养活自己。而他们很忙很累,压根没有任何力气和精力去造反和抢劫粮仓!流民们带来的危险,便被刘备解决了。何况,流民们对齐王刘备充满感激之情,认为是对方救活了自己,因此甘愿为他驱使,加倍卖力,就更加不可能造反。”
“一来二去的,这批流民靠着勤勉,以及大冤种般的体力压榨,融入了这座城市,而且大大降低了刘备供养他们的成本。”荀彧指着街角的一个卖货郎,“瞧见了吗?我刚刚有听到他的吆喝。这位卖货郎携带的拨浪鼓和小木马等玩具,都比许都便宜70%左右!显然是因为流民的低廉工钱,将所有货物的成本都打下来了。”
“可想而知,这些出自江夏城的货物,将凭着物美价廉的优势,横扫大汉十四州七十七县!譬如我们的豫州。因为我记得很清楚,豫州的一个同等档次的拨浪鼓,就得三个大钱,可这个货郎只收一个大钱,居然还有的赚。”
荀彧肃然地提醒众人:“开春后,万物复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