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间,树干上又长出嫩芽,飞速生长。不过分毫,树冠便又枝繁叶茂,活像盛夏时分。
雪早已停了,不知从何处又飘来无数花瓣,尽是梨花。皇甫鱼爱红,却也喜白,音如择其一,随了后者,衣食住行皆以白为底。
漫天梨花白落,竟也分不清是雪与否。
音晖轻哼一声,花瓣尽数消散。乌云散开一角,皎洁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落下,光如清瀑,仿若仙人景。
他的声音穿插其中:“我要送的,便是这一年四季、风花雪月。”
皇甫鱼略带嫌弃:“就这些?”
“当然不止。”
音晖侧头,一道巨大的缝隙自上而下割落。
即墨染不禁叹道:“这气势,有如盘古开天辟地。”
“那是修罗眼。”音如淡淡开口。
世间唯一亦正亦邪的法器,修罗眼。
此眼若睁,必见血。
音如记得很清楚,在母亲死的那一年,音晖将它送给了她。
可是,母亲口中的那柄剑,她却没有收到。
铸剑需要时间。他们炼器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未完的半成品,即便成色与品阶再好,都不过是废物一个,需弃之。
母亲那柄剑,或许是没有做好,被扔了吧。
她心中有些惋惜。皇甫鱼曾是赫赫有名的炼器师,她还从未做出过什么送她呢。
趁人不察,她轻叹口气。
洛念却越想越不对。
这一天.......
这一天她印象深刻。那是她第一次以血炼化鬼蝶,忽逢天气异变,伴随着地震和奇景,灵兽没养成,还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她扯了扯音如的袖子:“师姐,我们离开这里吧。”
音如许久没见过母亲,说不留恋是不可能的。可小师妹断然不会做无理由的事,于是她道:“怎么了?”
“我们此番不是来找灵鹫的吗?”洛念面不改色。
即墨染向她投去奇怪的眼神。
他早已告诉过洛念灵鹫只是个幌子,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她为何突然又提起呢。
音如何等聪明,瞬间看穿她谎言之下的真相。她拉住洛念的手,严肃认真:“这是那一天,对吗?”
洛念知道瞒不住她,点了点头。
“那我更要看完。”音如垂眸看向树下那两人,忿忿道:“那时我慌不择路,没看清它的模样。此刻,我会将它的样子刻入骨髓。将来等我遇到它,认出它,便用千倍万倍的痛苦折磨它。”
音如大道无情,唯独对夜鬼成见颇深,恨意入骨。
岳怀姜没听明白:“什么这一天那一天的?”
从她们言语中拼凑出真相的即墨染好心解答:“这一日,应当就是宗主夫人身陨那日了。”
岳怀姜捂住长大的嘴巴,震惊地看了看音如,又看了看洛念。
洛念点点头。
她又震惊地看向下方的皇甫鱼。
皇甫鱼还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用那些故作高深的老人语气来讲,那就是个丫头。
只听她与音晖只言片语,不难看出这是个思虑周全,又纯真善良的人。她现在好端端站在那儿,实则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现在,又要再死一次。
岳怀姜啧了一声:“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幻境有点儿恶心呢。”
洛念:“怎么说?”
“那么多好事它不挑,却重复着他人的苦难。这就罢了,偏偏又要展露给最在意它的人看,也太令人作呕了。”
洛念听完表示赞同。
季清礼却摇头:“也未必。”
众人又向他看去。
他语调缓缓:“对于在乎的人而言,能看见,或许是好事。若无幻境,此生或再难相见了。”
即墨染和他虽为情敌,这件事上却与他站在同个立场。他接过他的话:“能称得上挂心的人与事之所以成为执念,无非是因为见不到、得不到、做不到,便只能借幻境,再见一面了。”
“你们悟得很透啊。”
声音的来源是对面那棵树。
绿叶遮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见谁。可他那欠揍的语气,岳怀姜很难不认出他:“时忘尘,滚过来。”
时忘尘:“得嘞。”
一个飞身,便穿过枝叶阻碍,坐到同一棵树的另一根长枝上。他一腿荡在空中,一腿搭在树上,吊儿郎当。
岳怀姜看不惯,总想呛他两句,便没事找事:“你才多少阅历,评判上他人了。”
“哎,我还真有资格评判。”时忘尘笑眯眯:“因为我是这混沌无极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