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波无澜的眼底浮现出几缕空茫。
前世分明还不是这样。
见裴知砚沉默不语,仍然站在不远处垂眸望着自己,洛清苒不由得蹙了蹙眉。
她正欲再问,却见裴知砚的神色似乎隐约冷沉了一分。
洛清苒:?
“我先走了。”裴知砚的语气仍无甚起伏,端方的君子仪态依旧。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转身离开琴室时,他竟平生第一回,有了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洛清苒神色不耐地蹙眉时,某个念头便开始不断拉拽裴知砚的思绪:她不愿同他多待。
更遑论期待与他的下回见面。
*
回洛家的路上。
马车内,林瑶和洛清苒并肩坐着,时不时用些忍冬提前备好的新鲜果子和糕点。
虽然看着不算太明显,但洛清苒不难猜到,林瑶此时有心事,应是有话想要问她。
果然,不多时,林瑶便稳稳放下手里已握了好一会儿的茶杯,温声问她:“清苒,你今日为何会忽然……”
她欲言又止。
“为何会忽然质疑那些已经听过无数次的话吗?”洛清苒将林瑶的问题补全。
林瑶颔了颔首,关切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以往洛清苒虽也并不算赞成女夫子的那些教导之言,但从未如今日这般态度明确地质疑与反对过。
而洛清苒在堂上反驳女夫子的话时,林瑶握着她的手,能清楚地感觉到洛清苒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似是强行忍耐着某些格外强烈的情绪。
改变都应是有缘由的。林瑶实在想不出来,便只能问洛清苒。
她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洛清苒才会如此。
思及洛清苒对裴知砚的态度变化,林瑶心底的忧虑更甚。
洛清苒不愿让这一世的林瑶被前世的事影响,她独自待在琴室时便已想好了说辞,此时也顺势做了解释:
“我听府上的人闲聊时说起,她家里有个远房亲戚被污蔑与人私通,还未找到自证的法子便由族中长辈做主捆了送去沉塘了,人……没能被救回来。”
说完,洛清苒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林瑶的神情变化。
林瑶眉头紧皱,无名的悲痛在心底翻涌,她声音滞涩道:“她就这么被……害死了?”
兔死狐悲,林瑶无法不觉得难过——
今日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姑娘,那明日呢?会否便是她身边的人?甚至,她会不会陷入同样的绝境?
洛清苒轻轻点了点头,情绪有些低沉。
她和林瑶都死在那个池塘里。刚才那个说辞既是解释,也是试探。洛清苒看得出来,此时的林瑶全无前世的记忆。
眼前的林瑶仍安然无恙,洛清苒心中觉得庆幸。可前世那个林瑶,终究已经回不来了。
被另一个女子的命运牵动了心绪,两人都沉默下来,许久不再交谈。
马车稳稳地行驶了很长一段路。发觉洛清苒的情绪格外不好,似乎比自己更受那个陌生姑娘的命运的影响,林瑶心疼不已。
那已成定局,并非她们可以扭转的事。可林瑶亦不想用弱化苦难的方式来减少她们心底因那个陌生姑娘而生的伤感。
林瑶不知该如何劝慰洛清苒,也不愿见她一直深陷于那些悲伤情绪中。
思忖了几息,林瑶换了话头,试着提醒道:“昨日我问过兄长,他说裴大人今日原本应该去国子监。也不知他为何会转而来了女学。”
既然洛清苒不愿再跟着裴知砚学琴,已经打算放下执念,拉开与裴知砚之间的距离,林瑶自然会帮她。
是以昨日她便同兄长打听了裴知砚近日的安排,知道他只有今日空闲,且已提前定好要去国子监给学生们讲释上次留下的题目。
可裴知砚却在洛清苒病愈后回女学的这一日临时过来了。
后来他看似要将洛清苒叫去训诫,却不仅没有责备她,还将自己的琴室留给洛清苒,让她可以安心独处。
其中用意,林瑶觉得需要提醒洛清苒。
若她已经彻底死心,那即便裴知砚有意,也于事无补。可若她还存有一些期冀,那见裴知砚今日之举,或许他们的关系还能有转机。
洛清苒明白林瑶的意思,却只是说:“许是他有别的安排吧。”
身居高位的裴知砚平日里事务繁多,今日他既已来过女学,接下来起码半月洛清苒都无需再与他见面了。
与他见面的次数越少越好,间隔得越久越好,待她能彻底将裴知砚从心底那个位置移除,到时见或不见,也就没有区别了。
见洛清苒已有了决定,林瑶便也不再多言,转而同她说起了旁的事情。
*
马车先在洛府门前停下。
待洛清苒下车后,马车随即转道送林瑶回去。
洛清苒刚同林瑶告别,便见有人正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朝洛府而来。
春日暖阳下,马背上的少年一身玄色骑装,容貌俊朗却面有忧色。甫一看见洛清苒的身影,他眼底便浮现出不加掩饰的炽热情愫。
“清苒!”他语调上扬,一面朗声唤道,一面用力勒紧缰绳,在洛府门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