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慧来的时候带了一斤牛肉,陈思雨没来得及还就走了。
虽然不大的一块肉,但在这年头,它珍贵无比。
要不是条件艰苦,啥料都没有,这种上好的精瘦肉,最好的归宿就是先帮它冷冻排酸,再加上红酒迷迭香,胡椒和橄榄油腌了,煎成软嫩多汁的牛扒。
可现在,委屈一下自己,就着大葱鲜爆,吃牛肉最原始的风味吧。
一顿也吃不完,又没有冰箱,天热,切一大块给它抹上盐巴防腐,为了防那一户刚刚搬迁的老鼠来偷,还得把它挂起来。
大杂院里吃牛肉,那叫招摇过市惹人眼。
所以炒的时候陈思雨刻意关了门,香味儿都不敢透出去。
而等陈轩昂像根瘦条条的炭条一样从锅炉房回来,推开门,闷热不透风的屋子里,陈思雨对着一盘葱爆牛肉正在发呆,看他进来,忙起来捞面。
“快点儿洗手,再不吃面就该糊了。”她说。
房梁上还挂了一块牛肉了,目测至少有八两。
因为目前市面上只有少量的猪肉供应,还得用抢的,再加上原来陈思雨确实名声不好,爱收人东西,所以男孩立刻发脾气:“我不吃。”
“陈轩昂,牛肉都嫌,你想吃啥?”陈思雨反问。
“我可以吃红薯,就不想你以后再拿别人东西。”陈轩昂气鼓鼓的。
“我妈给的呀,咋,不行吗,你不吃就永远别吃,我自己吃。”陈思雨也生气了。昨天她都表过态了,这小子居然还不信她,她吃他看吧,惯的他。
当然,听说是冯慧给的,陈轩昂也一下明白过来,自己是误解姐姐了。
而今天,陈念琴刻意说陈思雨有作风有问题,还让他去举报,非但没能离间他们姐弟,其实还让陈轩昂有种疑惑:他突然觉得,念琴姐没他想的那么无辜纯洁,思雨姐,似乎也没有外界谣传的那么招摇,那么坏了!
毕竟这年头风纪大过天,举报谁风纪有问题,那是在要对方的命!
而陈念琴,显然是想要陈思雨的命。
面色赧赧,心有愧疚,但陈轩昂脾气倔,明明姐姐都挑面给他,还拨了大半盘子的牛肉浇上去盖着,酱汁把面条包裹的油津津的。
但他居然不吃,又去翻烂红薯了。
“轩昂轩昂气鼓,气到八月十五。”陈思雨挑起面条一口吸溜。
臭弟弟手顿了一下,继续洗洗红薯。
陈思雨:“八月十五杀猪,馋的轩昂直哭。”
男孩忍不住了:“你是我姐呀,成年人了,能别那么幼稚吗?”编顺口溜骂他,好弱智。
“那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一赌气就不吃饭吗?”陈思雨反问。
男孩端起碗,才挑一筷子,惊了,因为在他记忆里,毛姆做的牛羊肉不论搁多少调和都会有股腥膻味,而他,不喜食腥膻,所以从小,很少吃牛羊肉。
但陈思雨做的没有腥膻不说,还软嫩有嚼劲儿,入口,只有满满的肉香。
一口就能叫人满足。
“我被陈念琴举报了风纪问题,明天去思想委员会,你再请个假吧,咱一起去。”陈思雨说。
陈轩昂皱眉,一是震惊于陈念琴的无情,二是,今天锅炉房的老毛头抽了他一顿,还问他有没有把家里的古玩送给陈思雨。
并说,他要再不赶走陈思雨,他就会上举报,让他戴上枷锁和高帽。
于毛姆和老毛头,陈轩昂恨,但目前可以忍,忍不得了,他自会与他们同归于尽,可按理,为了不受皮肉之痛,他不该再惹老毛头生气了。
但一口口嚼着牛肉,品尝着这难得的香甜,他点头:“好。”
他不能让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陷入危难时,身边一个支持者都没有。
……
次日一早,八点半,思想委员会的大四合院里,枝头鸟儿鸣喳喳。
才是上班时间,来得人并不多,但身材高大,帅气,一身新鲜蹭亮的,绿色制服的高大光还是帅得份外显眼。
大学停办前的最后一届大学生,他本身是很优秀的。
他妈也来了,跟冯慧站在一处,时不时聊一句,心有恻恻的看着院外。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方伯伯。”
两女人对视一眼,这脆的小黄鹂鸟儿似的声音,一听就是陈思雨。
她喊的自然是方主任。
“小鬼,平常没听你喊过,今儿倒认得我是你伯伯了?”方主任也才要进门,给陈思雨拦住了。
陈思雨今天换了原来的绿衣服,刻意穿了件前几年流行的土黄色补丁衫,嘴角一撇:“原来我怕您呀,见了您就是鼠儿避猫,只想跑。”
确实军院的孩子都怕方主任,见了他也总跑,但陈思雨不是,她是目无尊长。一笑,方主任说:“我今天要审你呢,你倒不怕我了?”
陈思雨挺胸抬头:“怕呀,但我不喜欢别人给我泼脏水,就有勇气了。”
方主任给她气的翻白眼:“小鬼,嘴巴倒是硬得很,那我可要好好审审你。”
冯慧和高母对视一眼,明白了,陈思雨院门都没进这就开始申诉了,忙推高大光,示意他也一起出去。
对了,高大光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