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风朗气清,旭日高悬在湛蓝的天空中。
是入秋以来,镇日里连绵的阴雨中,难得的好天气。
李怀肃出来得早,一早儿在院中等着云媞。
大盛皇家婚俗与民间不同,不仅有未婚夫妻一同守斋祈福七日的传统,大婚这一日,更是新婚夫妇一同出门。
据说这婚俗是本朝太祖钦定,为的是怜悯旧日婚俗,盲婚哑嫁的多,婚后不谐的也多,故特重定婚制,叫皇室的新婚夫妇好歹在婚前先相处上一阵子,只为了婚后日子能如鱼得水,蜜里调油。
故李怀肃早早整肃完,只在院中等着他的新娘出来,好一道去敬拜天地祖宗神佛。
因用云媞换了牧云安,故宫中派来催妆喜婆还不曾进屋,云媞就在丫鬟搀扶下,走了出来。
秋日,无风。
温暖的日光照在人身上,只觉贴身的料子都被烘得暖暖的,格外妥帖。
出来的云媞已盖上了萧皇后赏赐的红盖头,四角金珠流苏直直垂下,微微扫着她的双肩。
沈氏花了大价钱求得的婚服,穿在云媞身上。上面日月星辰,山川锦绣,都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了一般。那山上闪光的金顶,山下流淌的河流,在日光照耀下,无不熠熠生辉。
知道她美。
却没想到,会是这般,令人窒息的美。
李怀肃看着眼前女孩,虽被盖头遮住,不见面容。
他却知道,盖头下,她定也和自己一般,微微笑着,眼眶却一阵阵发酸。
李怀肃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也不需多说些什么。
他向云媞伸出了手。
身边伺候的喜婆喜官皆是一愣。
这,倒是规矩外的了。
不过今日是太子大喜日子,两人也不敢上前多说什么,只得眼睁睁看着,新娘戴着金丝绞玉镯的手,轻轻放在太子掌心。
太子缓缓握住。
如怀揣稀世珍宝。
玉清观内的祈福仪式繁琐而盛大。
两个时辰的祈福过程中,李怀肃一直不曾放开云媞的手。
他一次次地代表大盛天下万民,向神明行礼,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也祈求,他掌心小心翼翼捧着的幸福,能长长久久。
红盖头下,云媞挑起唇角。
她的愿望,还未完全实现。
娘的仇报了一半。
她还要问牧家,再讨些利息出来。
愿高高在上的神明保佑她,手持利剑,血债血偿。
三个时辰后,漫长的祈福仪式终于结束。
李怀肃握着云媞的手,紧了紧。他贴近她,轻声道:“累吗?我们这便回府。”他顿了顿,声音中有压不住的喜意,“回家。”
李怀肃骑马,云媞坐着高高的轿撵,逶迤着行出玉清观的同时。
“本小姐才是太子妃!你们搞错了!全都搞错了!我……”
牧云安嘶哑的挣扎声,很快被压下。
她口中被塞上了一块粗布,堵住所有尖叫声。
牧云安身边,金岚喘着粗气,擦了擦汗。
她不顾牧云安恨毒了的目光,只坐在一旁歇息。
“金岚姐姐辛苦了。”
绿萼推开门,张了张屋里的状况,“可还得劳烦姐姐再辛苦辛苦,等会儿请安小姐挪动到轿子上去。”
一见绿萼,牧云安又疯了。
她拼命挣开身上的束缚,奔着绿萼直冲过来,眼中全是怨毒的光。
粗布都塞不住她在含糊地骂着“贱人!贱人!”
金岚还病着,身子弱,没能拦住。
眼睁睁看着牧云安冲到绿萼身前,对她高高扬起了手。
“啪!”
掌掴皮肉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牧云安猛地瞪大眼睛。她塞口的粗布边缘,慢慢被血丝沁红。
这一巴掌,她结结实实受了。
绿萼揉了揉手腕,“安小姐,奴婢劝你老实些。云媞小姐,哦不,是太子妃说了,往后伺候安小姐,就是奴婢的活儿,还请安小姐多多关照!”
牧云安眼珠疯狂转动,可到底怕疼,她畏缩着后退半步。
看得绿萼心中不屑。
这就怕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们母女,对云媞做了那么多恶事。葛氏怕是活不成了,牧云安便是活着,也需赎罪。
一旁,金岚倒是吓了一跳,“诶呀,绿萼姐姐,安小姐这脸……”
刚才那一下,绿萼用了全力,牧云安一侧脸颊被扇得高高肿起。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挨了掌掴。
金岚跺了跺脚,“绿萼姐姐,你按着她。”
“哗啦!”
一盆凉水,直接浇在了牧云安头上。
她身上本就只穿着寝袍,这一下浑身湿透,更是寒战不止。
金岚向着绿萼,“绿萼姐姐,这冷水,可以消肿。你看,安小姐的脸,不是好了许多?”
牧云安淬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金岚。
绿萼把金岚拉到一边,“云媞小姐说,给你银子赎出家人贱籍,还赐你一笔嫁妆。你真的不走,还想在牧云安身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