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山谷那边收集之前射出去的箭矢。
每一根带着青铜箭簇的箭矢都价值不低,他们的数量也不多。
铜是货币,这些箭,就相当于把钱串在头上。
时间有限,赵军匆匆离开战场,没发现任何能在那样的火海里活下来的人,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趁着秦人还没在界牌岭站稳脚跟,立刻回到北边,度过丹水,回到赵人自己的防线之后。
没人注意到,那乱石堆里有一个烧的漆黑的人,因为石头和尸体挡住了入口,孟九反而保住了一条命。
她的双腿都是烧伤,衣服也被烧的破破烂烂,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更不知道时辰,只知道还没天黑。
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才推开挡在身前的焦尸,腐臭味在外面飘荡,她第一次闻到这样令人作呕的焦尸味,地上躺着的全都是无头尸体,烧的看不出是赵兵还是秦兵。
有乌鸦盘悬着飞来飞去,发出叫声。
孟九以前听说过,有腐尸的地方会有乌鸦,尤其是一些乱葬岗,但是她从未见过,以至于她以为这里不会有乌鸦。
她睁开模糊的眼睛,原本只需要走一个时辰的路,她走了五个时辰,才终于走到了山谷里,看见了那遍地都是血痕的山谷。
干涸的血渗透进入土里,形成漆黑的颜色,这里没有河流,人血不会被冲刷消失,至少在下一场雨来之前不会。
不远处有一个新出现的土坡,前面立着木牌,但没有刻名字,这个土坡很大,绝不是只埋一个人的土坟。
所有死在山谷里的赵军都在这里面,既有韩人,也有赵人的。
清理山谷的时候,他们不用等烈火熄灭,因此也有时间去给这些战死的人一个入土为安的机会,但山路上那些焦尸,显然就无暇顾及了。
孟九虚脱的倒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埋在哪里,因为她发现,远处还有一个土包。
原来不止一个坟包,原来死在这里的人比她想的还要多。
她就这样跪在坟包面前,想哭又哭不出来。
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要应该去怪谁,更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打仗。
到了夜里,居然下了一场雨,这雨把意识模糊的她淋醒了,雨水落在嘴唇上,又救了她一命。
以前她淋雨的时候,哥哥都会叫住她,告诉她这样会生病,骂了她一顿,还是把自己蓑衣给她。
孟老会站坐在村口祠堂屋檐下,不知道在等谁。
小山自己淋了个底朝天,还从口袋里把刚刚从山上摘来的野果送给她。
等雨停了,孟九站起来,摇摇晃晃随便寻了一个方向走。
又是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失去意识。
耳边好像听见了流水的声音。
哗啦啦啦。
孟村附近没有河流,要打水需要走很远的路,而泫氏旁边就是丹水,她刚参军的时候,担心被人认出来,别人都去河边洗脸洗澡,只有她把自己涂的邋遢又黑,一边担心被抓到,一边担心哥哥在前线会不会受伤。
但实际上,并没有谁会注意她一个小兵,也没有谁会观察她,大家议论的最多的是秦人什么时候打来,有人说,没有赵军,他们韩人早就被秦人杀光了,但也有人反驳,如果一开始就让秦人接受了这片土地,就不会打仗了,更不会死人。
哗啦啦啦——
流水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自己是要死了吧,所以才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死了。
我死了。
我终于死了。
孟九睁开眼睛,没想到见到的不是地狱,也不是来生,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男人的脸。
那人看起来二三十岁,五官没什么特色,属于看一眼就会忘记的人,但莫名让人有好感。
见她醒了过来,他还有些高兴,“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呢,我在前面的山林里捡到了你,还发着烧,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了?你等会,我这儿有些野果,你先吃点东西。”
孟九没有说话。
旁边就是河流,或许就是丹水,远处是山林,天还没黑。
她的脸被擦干净了,烧伤的腿上也敷上了药草。
男人叽叽喳喳说了很多,但她只是听着,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等休息好了,他背着她找了处小屋。
“我是这附近的山民,听说秦人打来了,就躲了起来,听说人又走了,才敢偷偷出来。”
“半个月前那场山火太吓人了,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人干的,不知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吗?”
“你身上这么多烧伤,我估计你也是路过被牵连了吧,太惨了,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了?没事没事,你看,像我一样不好吗?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什么,你当然没死了,你以为自己是鬼吗?只有意志最坚定的人能活下来,这样的人往往有还未完成执念,正是这股执念,才让你活了下来。”
“你有什么人生目标?说出来我帮你完成!”
“摇头?那就是没有?没有那你还这么强,身体都这么虚弱了,居然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