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篱缓了缓神,摇头道:“我方才什么也没有见着,就是特别困。至于公子所说鬼神之事,难道这世间真有神灵?”
苏篱后半句并未撒谎,翻江倒海的思绪暂且平复了些,但疑虑又起。幼时她在村里见过神婆,只是未亲眼见过神迹。她先前也偶有疑心,自己心头突然凭空冒出那些机关构造,是否是鬼神之力,但从未细细琢磨过,思绪大多被失亲的痛楚所掩盖。
眼下东洲大陆上的世家子弟突然当着面提出此事,苏篱难免多想。她晃了晃头,且走且看,兴许这都是孟修云的说辞。
若真有神灵,自己一家子向来与人为善,神灵为何不保佑他们?
她越想越觉着悲痛,就算事涉神灵,这仇也要报!
她候了片刻,孟修云并未回应。苏篱冒出一个念头,也许他真的不知。
果然,孟修云摇了摇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趁天亮前回去。”
“公子不打开盒子看看?”苏篱看着他,“也不拿走?”
孟修云摇了摇头:“不能拿。回去再说。”
苏篱按下心头复杂的心绪,跟着孟修云,原路从通道返回。
通道里倒是一路无事,只是二人刚刚出了密室,离了园子不久,便有千机堂的弟子撞见了他们。
“何人深夜在此!”巡夜的弟子快速围了过来,“不是交代过了吗,如今有命案,不要乱走。”
孟修云同苏篱停在原地,苏篱见来人越走越近,有些紧张,抿着嘴咽了好几口唾沫,悄悄打量孟修云。
“原来是少门主……少门主恕罪。只是夜深了,少门主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弟子看清是孟修云带着一名千机堂的女弟子后,惶恐跪倒在地。
“月色甚好,本座传授技艺,一时讲入了神。”孟修云旁若无人,示意苏篱往回走。
苏篱忍不住腹诽,月色同机关术有什么关系……
“弟子护送少门主……”弟子见孟修云并未怪罪,有心混个眼熟。
“不用了。”孟修云连头也未回,只是摆了摆手。
“是,是。少门主放心,弟子们定不会多嘴。”苏篱身后传来好几声添油加醋的应承,听得她直冒冷汗,看来那几名弟子许是误会了。
难不成他们以为少门主深夜同女弟子赏月,还不让人护送,自是不想被打扰云云……
自己是想狐假虎威,但不是这种威。苏篱倏地有些心虚,她不想别人误以为自己是攀附权势的随意女子。思来想去,她的步子慢了些。
不知孟修云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步子也放慢了,语气带了些凉意:“你若以为月色同机关术扯不上关系,那今日的课,便白学了。”
苏篱挑了挑眉,还真有关联?她停下步子,仰头盯着天上那大银盘,直看得眼都要酸了,一片浓云拂过,将月色半掩了去。
今日学了“动”,苏篱心头似是抓住了什么。是了!夜里不同时辰,月色所照位置会变化。若以此为线索,指示些什么,诸如触发机关的位置,便是绝妙。
她面上不自觉攀上一抹喜色:“我知道了!是……”哪知孟修云并未搭理自己,步子又快了起来。
苏篱瞅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骂了两句,突觉四周无人,夜半的风甚是冻人,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先歇息,明日再说。”孟修云在院门口停下,待苏篱追上,嘱咐道。
苏篱回了房,累了大半夜却难以入眠,满心都是方才在密室里的所见所闻。
孟修云定有很多秘密。他知道那密室所在,知道密室里的岔路怎么走,知道那个神秘的机关盒,甚至真品就是出自他手。
苏篱眼前又浮现出孟修云晃醒自己那会,她突然一个激灵,他觉得自己能看到什么,也是他故意让自己跟去的。
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他想从自己这里套话。
先前以为他有所图,乃是图自己手头技艺好,可以掩护他一二,可密室里看来,只要不是特别精细的机关,他是可以应付的。兴许也是因为密室里没有旁人,他不担心出手被看穿。
现下看来,他可能是试探,自己能不能感应到什么……那自己是如何暴露的,他是有所依据,还是盲目一试碰运气?
苏篱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估摸着天亮后,孟修云便会寻自己。所谓“开诚布公”,自己究竟透露多少为宜……孟修云有事瞒着自己是必然,他未必是恶意。但自己赌不起。
她索性坐了起来,灌了一整壶茶下肚,打起精神,细细思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天色渐亮,她从桌边,又移回了床上,她抱着双膝,眼神逐渐呆滞,这五年之事,真的不忍细想,她眼鼻发酸,逼自己躺了下去,抓着被子蒙住了头。
直到辰时末,院门口有人叩门。苏篱掀开被子,自己恐怕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她捂紧了耳朵,继续用被子蒙住头,不想搭理门外的动静。
门外叩得更急促了。看来陆苏叶夜里又宿在了陆家。苏篱觉着自己再不去应门,外头的人估计要闯进来了。
她草草穿了外衣,冲到门边,猛地拉开门,孟修云站在门外,一脸肃然:“丫鬟见你没用早膳,担心你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