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树枝上压着厚厚的积雪。
柴火埋在雪里,被一夜的风雪浸得湿透。
湿了柴火比干柴重了数倍,哪怕只是一小捆也压得皎月直不起腰。
山路湿滑,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
半山腰上,几个尼姑聚在一块,探头探脑地看着山下。
余光瞥见背着柴火的皎月,既没有搭把手的意思,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皎月习惯了她们如此做派,沉默地绕了一条路走。
前面的小尼姑道:
“清一姐姐,山下好多人啊,他们是做什么的?”
“那是景阳侯府长公主的仪仗队,是出城来迎接世子爷的。”
年岁稍大的尼姑道,“城中都在说景阳世子爷近几日回京,没想到恰好被我们撞见。”
皎月走了好大一截路,实在走不动了。
将柴放在山腰的亭子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她的余光始终没有往山下望去。
静太师傅说,山下的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法号静月,是庵里代发修行的尼姑,不是京城里的才女谢皎月。
刺骨的寒风吹过,吹进她的肺腑。
“咳……”
这声咳嗽像引子,引得她细密不断地咳嗽。
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把胆汁咳出来,咳得她瘦弱的肩膀不断抖动。
她拿开捂着唇的手,手心里盛开着一朵鲜红的血花。
皎月弯腰,用旁边的清雪洗去手心里的血迹。
然后平静淡泊地背上一旁的湿柴。
山下的大夫说,她的身体虚空太严重了,积劳成疾,至多活不过半年了。
半年,六个月而已。
书里面说,人的心头血要比其他鲜血更红更艳,就像刚刚盛开在她手心里的样子。
书里面还说,子女的心头血是父母给的,是父母治病的良药。
也许等她把心头血都咳完了,她就还清了这辈子所有的恩情,可以无牵无挂地死了。
崎岖的山路上,路边草木都凝结着霜花。
瘦弱又病弱的姑娘背着一捆柴慢慢往上走。
山路很长,仿佛一辈子也走不到头。
……
序淮阳回京了。
比大队伍提前了好几个时辰到达京城。
他第一时间敲响了相府的门,等着见他最心爱的姑娘。
相府内,谢老爷和谢夫人面面相觑。
半晌后,谢相看着他:
“世子爷刚刚说要见谁?”
序淮阳坐在椅子上,一条腿盘在另一条腿上。
“谢皎月啊,我要娶她。你让她出来见我。”
不怪序淮阳这么嚣张,实在是他有嚣张的资本。
他父亲是景阳侯,母亲是长公主,舅舅是当今圣上,再加上他自幼得圣上喜爱,从小走路都是横着走。
也因为他太嚣张跋扈了,谢皎月一直都不喜欢他。
不过没关系,他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谢皎月是个认死理的,肯定不会再嫁给别人了。
只能嫁给他。
想起谢皎月的喜好,序淮阳默默将盘起的腿放了下来。
他善意地提醒面前像是在发愣的两个人。
“岳父岳母,还不找人去请你家姑娘出来见我么?”
谢老爷还是怔愣了许久,才不敢置信地说,
“你要娶她?”
序淮阳皱眉,“不行?”
谢老爷沉默了片刻,刚想说什么,旁边的谢夫人一把扯过他的袖子。
“世子,就算你要娶她,也得合乎礼,你与皎月尚未定亲,现在见面于礼不合。”
序淮阳摸着下巴,“远远地见一面也不行?”
“明媒正娶为妻,私相授受为妾,不知世子是要娶她为妻还是纳她为妾?”
“当然是妻,她是我唯一的妻。”
“既然是妻,那还请世子按照礼仪制度来。”
谢夫人恭敬道。
序淮阳想了想谢皎月的性子,她一向守礼,要是他贸然去见她,她定然是要生气的。
他起身,甩了一把袖子。
“那你和她说,七日后的上灯节我邀她一同来看,以友人的身份邀请她来。”
“好。”
序淮阳走后,谢相看向谢夫人,不悦道:
“如何不与他说实话?”
“相爷打算跟他说自己的女儿是个不守礼制未婚先孕的荡妇吗?”
谢夫人看着他,“相爷要是如此说了,外面的人要如何看待相府?家中未出嫁的女儿又要如何自处?”
谢相像是被”荡妇”两个字刺激到,甩着袖子愤怒离去。
“此事我不插手,交予你处理!”
谢夫人咬牙,这件事当然要她来处理,而且必须稳当地处理。
三年前,她最骄傲自豪的女儿在她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三年后,她绝对不允许还有人把她的面子踩在地上。
……
外面的白雪簌簌落下,山上的尼姑庵冷得吓人。
寒风穿过门缝,引起屋子里的人一阵细密的咳嗽。
穿着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