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大片深到发黑的血液沿着下巴流淌而下,婪厌呛咳着倚坐起来。
他的衣衫上满是血迹,脸色青白难看,背靠断壁废墟的模样狼狈极了,简直像是刚从乱葬岗爬出来的死人。
自从坐上教主之位,除了在游凭声手下受伤,婪厌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样大的亏。
此时此刻,他的精神疲倦得下一秒就能昏迷,身体也应该早就到达极限,体内却充盈着另一股诡异的力量。
这股力量吊着他的神志,让他原本重伤的身体反常的亢奋起来,好似即将晋阶之前的力量满溢状态。
——亡魂之力。
燕竹竟然将招魂幡中残余的大部分亡魂之力灌注到他身上。
“可惜你身体状况不佳,承载不住更多力量了。”燕竹嗔怪地说着,仿佛先前迫害婪厌身体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手里拿着六支招魂幡,摆弄着没能抽出力量的那一支,思索道:“要是能把全部的亡魂之力都输给你,我们的计划一定能万无一失。”
婪厌嗤笑一声,用力擦拭掉下巴上的血,毫不讲究地席地坐在泥沙上,脏兮兮的衣袖随意搭着曲起的膝盖。
此时的他全然看不出教主之尊的高贵了,但清瘦的脊背仍然挺直,冷冷道:“你想杀了我吗?”
千百年来死在招魂幡上的人不计其数,其临死前的怨气与残余的魂力缠绕在招魂幡上,乃是世间至阴至毒之物。
亡魂之力流淌在他的灵脉里,带来膨胀的阴冷死气,再多一分,他就要被这阴邪的力量彻底侵蚀去性命。
饶是没死,婪厌的灵脉也受了重创,眼下虽然力量澎湃,日后却遗患无穷。
“婪教主这般人物,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燕竹收起招魂幡,好整以暇地道:“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的人了,我可不像游凭声那样,舍得叫明珠蒙尘。”
“你可是炼丹大宗师,天下间罕有的医毒双修的天才。区区亡魂之力带来的伤害而已,想必不用多久,很容易就能自己养好吧?”
听上去在安慰他,实则其中的嘲讽与恶意早已满溢出来了。
亲手迫使他这样做的人当然不会有丝毫怜悯。
现在的婪厌只是燕竹手里亟待使用的工具,不值得吝惜,不如说,他伤得越重修为越受反噬,燕竹日后便越好拿捏他。
婪厌对此心知肚明,不愿与他争执给自己找麻烦,厌倦地闭上嘴。
“别这么沉默啊。”燕竹笑问:“对于即将要做的事,你兴奋吗?”
婪厌没回答,别开眼道:“他不会相信我的,你确定计划能成?”
“不需要他有多信你。”燕竹说,“只要你能靠近他,争取到三息就够了。放心——牵厄蛊夺你性命至少需要七八息时间,在那之前,我会及时出手的。”
除了照他说的做,婪厌别无选择。他点头说:“知道了。”
燕竹仍不放过他,催促地又问了一遍:“你兴奋吗?”
“……”
眼前阴影一沉,燕竹半蹲在他身前,兴致勃勃似的道:“说说看啊。——那可是九幽玄阴体,你敢说自己从来没想过九幽玄阴体是什么滋味?”
“……想不想又怎么样?”婪厌垂着眼,下颌线微微绷紧,只有提到游凭声时,他的情绪才有明显波动,“他不止是九幽玄阴体,更是魔尊游凭声。”
“这样不是更有感觉吗?将高高在上的人拉到深渊里,才更让人愉快啊。”燕竹神情迷离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美妙场景,声音轻缓飘扬:“跟随游凭声这么多年,看得见吃不着很难受吧?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
他虽然神经,脑子却很好用,居然也很懂得煽动情绪。
“——我吃肉,难道不会给你留几口好吃的吗?”
婪厌倏地抬头看向他,淡青色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微颤的瞳孔在不自觉扩大。
燕竹咧嘴笑道:“兴奋吗?”
“……”婪厌与他对视半晌,手指痉挛了一下,声音沙哑地道:“兴奋。”
“哈哈哈哈!”燕竹仰天大笑,“我就知道,哈哈哈哈哈……!”
*
水波的震动渐渐消散。
水麒麟的嘶吼声、鲛人发出的独特音波在身后远去,只剩下弥漫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游凭声嗅着这股熟悉的味道,怕冷似的将手指缩了起来。
夜尧不经意去拉他时拉了个空。
他空落落地去看游凭声,瞧见他并非故意躲自己的手,只是恰好把双手交叉着缩进了袖子里。
其实凡人在取暖或是局促的时候往往会做这个动作,除了游凭声,夜尧倒是很少看到修士这样,尤其是在危险的环境里,大多修士恨不得一直将手放在武器上才好。
当然,这姿态放在游凭声身上,没有丝毫不雅,只让人觉得从容懒散格外有高手风采。
就像一只沉静的、揣着手打盹的猫。
可若当真有人以为他是在无害地打瞌睡,贸然接近触犯,只怕会在利爪下鲜血淋漓,骨断筋折。
……他应当不属于此列吧?
夜尧想象着那危险的画面,却只觉得眼前人可爱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