砧板上,一条活鱼刚被开膛破肚,鱼背划满沟沟壑壑深浅不一的刀痕,鱼鳞东一片西一片翘起,白色的蒸烟笼在堂屋横梁上,技艺简陋的厨子倚墙坐在条木凳上歇脚。
屋外雨势正盛,真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光。
林羽在前厅精心准备,赶回来看到这幕,眉心蓦地一跳。
厨子身边,一个三尺余高的女娃紧紧偎靠身旁,头上简单梳了两个小辫,细密的碎发四处散乱,整个头好像一坨蓬蓬松松的毛团,显见梳头之人不太理手。
女娃稚嫩的脸庞尖瘦苍白,眼角处一圈通红,随手还揩着泪水,正细弱地央求。
“我要嬢嬢,我要嬢嬢。”
厨子侧身将孩子虚虚拢在怀里,语气低沉温柔,“丫头乖,嬢嬢马上回来。”
女娃并没有从语言中汲取到安全感,反而一瘪嘴,喘着轻气又掉下两颗泪,“嬢嬢不会抛下丫头的。”
厨子似吃不得这套,脸上万年不化的安静柔和终裂开一条缝,抬眼一看有人进来,如临救星。
林羽却先将视线定在灶台,面色清冷沉默。
文周易顺着目光看向自己的战绩,面上又难得增显一丝尴尬。
他满腔真诚报恩之心颇实在,只不过这位大娘子出的是命题作文,他虽称不上君子,但远庖厨很是出类拔萃。
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增加命题难度的孩子嘤嘤哭泣得起劲,文周易越发无措,忍不住向来人求助,“我不会哄孩子。”
这句话衬得他格外诚恳老实,配一体浑然天成的优雅文秀,倒叫林羽自以为当了好大一个恶人似的。
这丫头说不通道理。自捡回来至今,从最开始昏迷呓语,到醒来后整日整夜嚷着要爹爹,相较如今只这般黏人,已经算养得很好了。
为何会倒在街边?晕倒前发生了什么?遇到过什么人?这些问题一概都得不到答案,只有声声如泣、反复如诉,一刻不得离人。
林羽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随手掏出点零嘴出声开始哄。小女孩睁大眼睛,一会见了她破涕为笑,一会低头被捧满手心的零嘴吸引,两三句话毕便蹦跳走开。
“我在想何处得罪了大娘子?”
文周易这时才浑身轻松,大概坐着身体有些僵硬,站起时不经意轻微踉跄了一下。
林羽扬腔哦了一声,只装看不见,表示不解。
“大娘子今日不像是要文某来报恩,像是在找文某报仇。”
她听懂意思,内心居然有点恶趣味得逞的高兴,回答得倒不咸不淡。
“我仗义出手两次,你自诩身无长物,既浑身上下无利可图,还不许我怎么高兴怎么着了?”
......
居然...能把恶作剧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真是,真是很不要脸。
文周易薄唇微张,见她面容正义正气,从方才就一直故作优雅的姿态眼看马上要崩裂。
他轻咳掩饰不自在,但实在不知如何接话,半晌才声音低沉道,“大娘子千万莫讲客气,你不是出手救某三次么?”
是吗?林羽微歪头,用动作再次表示不解。
文周易朝外一指,在他白皙手指的方向,小丫头正蹲在后院石榴树下的空地自顾自玩耍。
“大娘子不是扯着我的幌子,顺道去听诊请药了吗?”
她表情未变,只拿水润墨色的眸光直视他,那眼神潜藏探究的意味,也腾起明显的防备,却没有担忧与惧意。
文周易叹笑摇头,仿佛回到主动一方,是那番温和有礼的熟悉笑容。
“我与大娘子经年抬头低头不见,这些日子的交集似乎比往年加起来都多。”
最初大约多是双方无意,但近日她主动的作为委实不寻常。
他起初自然也不知晓这些靠近与试探的目的,直到那日凑上来关心自己,又加上今日这“报恩”的要求。
最后......再看到那丫头,文周易又垂首轻笑,不禁赞叹这位娘子好生精明。
林羽视线不改,声音却冷了几度,“有什么好笑的?”
文周易摆摆手,温和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觉得大娘子做得一笔好生意。”
林羽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明白。
“这丫头便是那夜你救走的孩子吧。”
她果然一怔,没想到对方这般不导前戏,直抒胸臆,顿时真的哑然。
“我虽那夜无辜受牵连,却也体味到大娘子拳拳善举的目的,你既顺水推舟利用了我,却在交遇后行事坦荡,我内心的钦佩自是真心。”
他语中感叹之意真挚,又转而严肃认真。
“传言徐平的女儿徐思若已7岁有余,我看她身材不比同龄孩子强壮,神智也偏弱。她醒来后,你们必是束手无策。”
大概苦于牵扯案情,不放心将稚子交予官府,又顾及此举容易节外生枝,担心被莫名攀扯,最后得不偿失。
所以一直秘而不发。
文周易娓娓道来,分析推测得准确无二。林羽边听边颔首,脸上戒备渐消,内心有种说不清楚的安定,仿佛全然不担心他会有不善之举。
她原是自忖有些粗浅医术,见人只一味昏沉,身上再无其他伤口